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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间,贾瑛拿出食盒,又烧了一壶开水,就着热水开始吃点心。这时,他周围号房已然陆陆续续坐满了考生。

来的早的和他一般就着热水饱腹,来的迟的只能骂骂咧咧打扫卫生。

吃过饭,贾瑛斜斜靠在号房铺好的锦被上闭目养神,过了午时一刻,在一阵铛铛铛的锣声中,会试方才正式开始。

和乡试的流程差不多,小吏挨个分发试卷后,贾瑛顺着雨棚的缝隙看着号房中央,被雨水不断冲刷的试题;

这场考试中,考题二选一。分别是出自《论语》中的“子谓言之渊,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以及出自《孟子》的“存乎良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瘦哉?”

上文《论语》摘段翻译大体是“孔子对颜渊说;如果用我,就积极行动。如果不用我,就藏起来,只有我和你才能这样吧!“;

下文《孟子》摘段翻译大体是;“孟子说:观察一个人,没有比观察眼睛更有效的了。眼睛不会掩盖心中的恶念。胸中正直坦荡,眼睛就会明亮清纯;胸中邪恶不正,眼睛就会闪烁不明。听他说话的声调,观察他眼睛的神色,这个人的内心世界怎么能隐藏呢?”

当看到两道题目,尤其是第二道题目;“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这句后世名言,便不自觉在贾瑛脑海中浮现。

贾瑛略略整理思路,发现思路顺畅,便准备研磨在草纸上作答。

但刚研磨完毕,写一段论,贾瑛忽然一个机灵,闪电般把刚写了一二百字的论扔在一旁。

他开始梳理第一道题,《论语》中摘录的题目。

之所以这般做,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会试的题目是天子最后在礼部呈上的十几份考题中选拔的。天子既然选择这两道题,一定有其中深意在里面。

尤其是第一套题,在于略微了解如今天子与上皇之间权力斗争处于下风的贾瑛来看;

这何尝不是天子借助圣人之口,来对上皇进行的一番控诉?

而他们这些考生,便是要设身处地,为天子在圣人经典中找到足够的论据与法理。

当然了,这也只是贾瑛忽然灵光乍现的推测,至于是否天子真有如此深意,贾瑛却是说不好。或许,天子只是无意选择的呢?

不过,秉承着严谨,不出差错的态度,贾瑛还是准备沿着这个思路作答。

想了又想,贾瑛方才理出一番思路,提笔在草纸上写下;

“圣人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圣人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圣人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小雅·北山》曰;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洋洋洒洒,两三千字,贾瑛一气呵成!

直方落笔,已然时至夜半三更,桌上烛光摇曳,棚外风休雨歇。

贾瑛轻轻把笔放在砚台上,捂着咕咕直叫的肚皮,长舒口气。

继而,脸颊上露出笑意。

顺,太顺了。

贾瑛万万没想到,会试之时,自己的思路居然是如此顺利,简直不用“文思泉涌”不足以形容。

五六个时辰,笔耕不辍,没有一丝停顿,凝滞之感。

让他心底,颇有种天助我也的畅然感。

细心收好草稿纸,贾瑛忽觉自己脚底冰凉麻木,赶忙蜷腿,重新生起银丝炭火,放在上边烤着麻木的脚掌。

银丝碳无烟,还带着一股花香,贾瑛眼前又浮现出风姐儿那对明亮的三角桃花眼。

待血液畅通,脚掌恢复知觉,贾瑛方才把砚台什么的收拾好,烧开水,就着带来的小食糕点和着慢慢吃了。

贾瑛吃的很慢,一口一口,细嚼慢咽。肚子饿的紧,切记暴饮暴食,这是大小他母亲贾刘氏的叮咛。

皎洁的月光顺着雨棚的缝隙照射在贾瑛脸上时,贾瑛已然吃了八分饱,他又冲了一盏参茶,趁热喝了,只觉浑身毛孔张开,伴随深深疲倦袭来。

贾瑛放下板子,在雨棚下方留出一条缝,防止一氧化碳中毒,又把炭盆放在板子下,这才摊开被子,裹住身体沉沉睡过去。

此时正处于九月下旬,初冬将至,又加之神京地处北方,又下了一天寒雨,故到了夜间,温度已然快到零下。

负责考场巡逻的羽林郎,礼部小吏不得不跺着脚取暖,用手哈气,捂着耳朵防止冻坏。

后半夜,夜风劲吹,让巡逻的羽林郎和礼部小吏更是叫苦不迭。

直至天明,日头高挂,昨日透支甚大的贾瑛方才翻了个身,打着哈欠从暖和的被窝中爬起来。

愣神一阵,方恍觉自己在考场之内,遂轻笑合衣起身,叠好被子,整理衣物。

待一切弄好,贾瑛先把“板桌”抬起来,又从下方抽出炭盆。

他见银丝炭早已烧成灰烬,便又添了一些,点火烧水,打算洗漱吃饭。

待一切停当,吃饱喝足,精神抖擞的贾瑛,方才重新把昨日写好的草稿纸拿出来,准备认真检查一番,方便下午往考卷上誊写。

此时,日头已然快到天际中央,午时正刻。

午时过去,贾瑛涂涂改改,连续通读几遍之后,发现再无疏漏,喝了杯参茶,铺开正式考卷开始誊抄。

贾瑛写的异常认真小心,直到日落时分,他方才誊抄完毕。又检查两遍,均未发觉错漏,以及语病,遂满意掷笔。

待风抚墨干,贾瑛作最后检查,仍未发现错漏,便拉响了号房铃铛打算交卷。

不多时,礼部小吏寻声而来,与贾瑛一一核对姓名,籍贯,号牌等考试信息后,方才把试卷和草稿收走。

看着小吏捧着试卷离开,贾瑛全身放松下来。

贾瑛的会试第一场,就此结束。

不过,明日还有一日,贾瑛倒也不急着休息,见外间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便开始烹茶做饭,祭炼五脏庙。

正待贾瑛正津津有味吃着荷叶饼时,忽然,感觉一股热浪袭来,遂大惊失色,豁然起身就要出号房查看。

没等他探头,就被一名巡逻的羽林郎呵斥住。

不过,匆匆一瞥,贾瑛还是望见他左侧隔着第三间号房走了水,冒着浓烟。五六名礼部小吏正提着水桶寻水灭火。

缩回头,贾瑛脸色异常难看!

暗自祈祷,那些小吏速度快些,这些号房中间可都是隔着木板,慢了没准便要烧到他的号房内了。

期间,也有几名考生和贾瑛一样探身准备出号房,均被号巷羽林郎一句“出号房一律舞弊论处!”给吓的缩回号房内。

一个时辰后,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兴奋欢呼!

贾瑛听之,方才重重松口气,掀开雨棚瞄眼看去,只见刚才起火的那间号房,以及附近左右两间仍旧在冒着滚滚浓烟。

几名考生一脸颓丧,顶着满面黑灰附身嘤嘤哭泣。他们旁边,几名礼部小吏以及羽林郎则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贾瑛缩回头,擦了擦鬓角的汗珠;“终于扑灭了。”

又呆愣了半个时辰,听到外间动静渐渐小去,贾瑛方才把吃到一半的饭重新加了热水。

不多时,一阵打锣声响起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嘶哑喊声,钻入贾瑛耳际。

“肯定是风大把蜡烛吹倒引起的走水。”

贾瑛一边把最后一口荷叶饼混着热水吞下,一边喃喃道。

很快,贡院走水的消息传入内阁首辅申从严耳中,首府大人连夜进了大明宫,天子周棠的怒吼声持续了半个小时。

当申从严,申首辅从皇宫内出来后,便直奔贡院而来。

他身后,还多了一营宫卫军。

下半夜,正当大多士子合衣入睡之时,还在挑灯夜战的考生,赫然看着大批军队沿着号房通道平铺灌了进来。

基本上,每隔一个号房,都有一名全副武装的将士靠近值守,整个会试考场,恍惚间一股杀伐之气冲天而起。

贾瑛是第二日醒来,方才知道昨夜的变化。

昨天晚上,他睡的甚熟,连大批宫卫军进入考场都没有惊醒他。

贾瑛已然交卷,就算考场站岗再严密,也无法打扰他丝毫。

对于昨夜如此大批军卒进入考场,自己居然一无所知,贾瑛不过是略略诧异,便开始自顾自煮茶吃饭。

趁着烧水的功夫,贾瑛把自己号房前边的篷布掀开一半,搭在号房左侧。

待水烧开,贾瑛一边品茶,一边混热水吃着桂花糕,迎着丝丝凉风,听着对面号房笔尖与宣纸摩擦如春蚕蠕动一般“沙沙”声,心底出奇的悠然。

忽然,贾瑛见一队官员前呼后拥一名须发皆白的紫袍官员打左侧一路行来,瞬间便把嘴边的桂花糕刚在一旁,闷了口参茶咕咚咽下。

这名打头的紫袍官员,正是昨日匆匆带宫卫军进入贡院的大周首辅申从严。

他左侧引路的是这次会试的主考官,兵部侍郎王永吉。右侧紧跟其后的则是翰林院掌院,也是同考官之一的何必才。

他们身后,跟着七八名朱紫袍服考官及礼部官员。

“嚯......”但凡看到申从严他们的考生,都如贾瑛一般停止手中的动作,这群朱紫高官结伴而来,属实有些慑人。

“都安心答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道理,还用本官教尔等?”

主考官王永吉见状,立刻发出一阵断喝,所有瞩目眺望的考生个个像受了惊的鹌鹑,猛缩了脖子,继续答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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