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因为神机营火药库在京城官场掀起阵阵波澜之时,贾瑛这个刚参加完会试的贾府暂居客,却沿着两府之间的月亮门,被一名丫头引着再次进入了宁国府。
打前引路的这名丫头,正是那瑞珠。吩咐她前来寻贾瑛过府的,已然便是她家蓉少奶奶—秦氏了。
说来,今日瑞珠忽然上门,贾瑛其实还是有些错愕的。因他先前推断所想,那秦氏起码还能抵抗一两个月。
不曾想,只是距离上次见面只过去不到两月间,对方便就派人寻他来了。
可进入宁国府后,贾瑛见瑞珠带领他行进的方向不是上次临的天香楼,而是一直往东。
贾瑛起了疑惑,遂寻了个连廊转弯处无人处,一把拽住前边闷头带路的瑞珠,皱眉问;
“你不说你家少奶奶寻爷么,你这丫头带爷哪里去?”
瑞珠此时心里正打鼓呢!这被贾瑛猛然拉住,下意识便要惊慌挣脱。可随即对方询问钻入耳中,她方才立刻停下挣扎的动作。
小丫头拍着胸脯,翻了个白眼解释;“自然是带瑛少爷你,到我家奶奶她们的院子去。”
经瑞珠这一提醒,贾瑛方才明悟。
前世读红楼秦可卿大部分剧情都发生在天香楼,且他上次也是在天香楼他的闺房会的对方,贾瑛下意识,便想当然把天香楼当做她的住处了。
遂讪讪松开瑞珠,不置可否点点头。
贾瑛再次跟着瑞珠穿堂过廊一路前行,终来到宁国府东南角一处院落前。
那瑞珠至门前,便扭头对贾瑛介绍;“此地便是我家少爷的院子了,少奶奶正在里屋。”
瑞珠说的少爷,便指的是贾容。也便是说,这间院子是贾蓉,秦氏夫妇的院子。
往北,则是他老子贾珍与继母尤氏的院子。贾瑛上次看望贾珍,进的便是那处,还有印象。
贾瑛看了看,贾蓉夫妇的这间小院比起北边尤氏居住的院子略小。那边是四进,后间带个小花园,这边则是三进,后房敬爱着尤氏院子大门前的过道。
当贾瑛跟着瑞珠走到二进时,正好,与出来送人的秦氏撞个正着。
被她正相送的,是一名比宝玉稍大一些的少年。
秦氏见到瑞珠身后一身宝蓝色长衫,目若灿星的贾瑛后,第一时间便是有些羞涩。但也只是一瞬,随即便拉着身边的少年对其嘱咐道;
“鲸卿,这位是姐姐的本家叔叔贾瑛,快叫人。”
那少年闻言,先是快速看了贾瑛一眼,方才急忙行礼道;“鲸卿见过瑛大叔。”
贾瑛见这行礼少年略瘦,眉目清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竟隐隐比那贾宝玉还要娘炮一些。又见他刚才与秦氏联袂出来,交臂环手,十分亲密,遂脸上泛起不悦。
在贾瑛心中,这小妇人是被他当做禁忌的金丝雀,且马上就要成功上手,现在却见其和别的小白脸勾勾搭搭……
一股无名之火早已静悄悄升起,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秦氏见贾瑛不应,很快发现贾瑛脸色不好,略微一转眼,便大致明白对方心思。
她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于是马上强笑介绍;“瑛叔却是不识得!这位是我娘家的亲兄弟,名钟,字鲸卿。前些日子被家父送来府内学堂进学的。”
听闻秦氏的介绍,贾瑛脸上方才冰消雪融,露出笑意。
只见,他几步上前托住那秦钟的手,想把他托了起来。
不过,当贾瑛碰到对方手时,只感觉被他碰到的这双手白皙细腻,柔若无骨,根本不似一般男儿手那般粗硬,厚实。更是比凤姐儿那对玉手还要绵软几分。
贾瑛忙触电一般松开,脸上有些难看,随即恢复正常。
他贾瑛可没什么短袖之癖,龙阳之好。这种手长在一个男子身上,只让他觉得避如蛇蝎,十分不适。
不过,当着人家姐姐的面,贾瑛也不好做的很明显!遂赶忙再次伸手,扶着对方的胳膊,把其扶起身来。
这才扭头对秦氏笑道;“进学自然是好的,不过府里学堂人员嘈杂,前段时间薛蟠还和我抱怨。”说罢,贾瑛又看向秦钟,指了指对方对秦氏说道;“令弟年轻,还是找个书院,或者寻名师方好。”
秦氏闻之苦笑,没有回答,她扭头对弟弟秦钟交代道;“鲸卿,你且到学堂去,那金荣若再出言不逊,姐姐亲自到母亲那里帮你讨个公道。”
秦钟“嗯”了声,斯斯哎哎,被秦氏另一丫头宝珠,带出了院子去。
待秦钟离开,秦氏方才重新扭头,叹息口气。她领着贾瑛表往内院走,边解释;“叔叔不知内情。家父先作工部营缮郎,因夫人早亡,早年便从养生堂抱了一男一女,充当香火。不久,男婴早夭,只留一个孤女,便是侄媳妇儿我了。
不想,过了几年,家父年近五旬,又老来得子,便是叔叔刚才所见家弟鲸卿。”
贾瑛故作惊讶状;“想不到,你的身世.......”说罢,微微叹息,眼底翻出几分怜惜。
秦氏见之,心里有些欢喜,不过脸上却是笑着解释;“倒也不当什么!家父从小对侄媳妇儿视若己出,倒也没受什么磋磨“。
说罢,又道;“本来家父是给鲸卿请了肄业师傅,不过去岁亡故,家弟只得在家温习旧课。
也不知家父在哪里听说府里的代儒太爷是经年老儒,学识不凡,觉得家弟若能得太爷教授,学业料必进益。又怕府里看不起我那娘家,故家父凑了二十四两银子,到代儒太爷家拜访,才送入了家里族学内。”
贾瑛闻之笑着摇头,揶揄道;“你父亲却是忘了自己还有个成材的女儿,如今可是宁国府的小蓉奶奶,你说句话还不好使?又何需凑那银钱,走那等绕弯门道。”
“谁说不是呢?妾身也不知家父如何想法!
只需妾身告知,妾身到西边求下老祖宗,以老祖宗的怜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秦氏认可点头,更无奈几分。
“侄媳妇儿说的是!不过,可能乃父也是怕侄媳妇儿为难,才出此下策。毕竟令父年龄大些,就这么一根独苗,顾忌多些也属正常。”
贾瑛想到一些什么,随意编了个理由安慰。
“但愿吧!”
说话间,秦氏已然领着贾瑛,来到四进院中西南角一处偏僻书房内。
先吩咐瑞珠上茶之后,秦氏又单独与瑞珠嘀咕几句,对方看了贾瑛一眼,面色复杂离开书房。
书房中只剩孤男寡女,气氛顿时变得微妙,略微尴尬。
不过,尴尬的秦氏。
贾瑛这厮似无所觉一般,一边端着茶杯打量书房陈设,一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对秦氏问道;
“我听侄媳妇儿刚才说什么金荣找令弟麻烦,他是何人?却是怎么回事?需不需要叔叔帮你摆平?”
秦氏见贾瑛提起那金荣,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不屑说;“不过是贪慕金银,虚荣心作祟的无知小儿。家弟也是无端遭受池鱼之祸,被人诬陷,委屈方到我这个姐姐这诉苦,委屈。”
贾瑛知道应是顽童闹学堂的剧情,大略明白怎么回事,遂放下茶杯一下牵住秦氏手。
秦氏这次似被针扎了下般,便要挣脱。可又想起今日叫对方来的目的,也便软了下来,任由对方牵着到内里一房罗汉榻紧贴坐好。
刚落座,酥首身子一个踉跄,秦氏发钗便埋入男人胸膛间,还没等她定神,男人温和的询声传入秦氏耳中;“说说怎么个情况?明儿个叔叔走一趟帮你兄弟解决了。”
秦氏正芳心紧跳个不停,全身僵硬,闻言马上开始叙述事情的经过;
“事情出处,还要从瑛哥儿那友人潘大爷说起.......”
秦氏和贾瑛这边在书房说着话,荣国府那边,贾政已然离开贾母处,略用了饭,正在和几名请客闲谈。
忽见宝玉进来拜访,贾政今日因大朝会烦生的郁闷,又听宝玉说要去“上学”,瞬间便有了发泄口。冷笑道;
“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只你若再提“上学”二字,便是我这做父亲的脸也要羞死了。
依你老子我看,你今生便是算废了,你竟顽去才是正理。仔细着点,莫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这门。”
靠在门旁,唯唯诺诺被贾政叫住的贾宝玉脸色一下红成了桃子,他还是有些羞耻心的,被父亲如此编排,霎时间变了脸。不过,贾政在宝玉心中威信甚巨,他也不敢扎刺,只是呼吸粗重低着头。
“你这孽障还不服气?不错,也算有些羞耻心。可这羞耻心也是半点无用,庸碌本性不改,不过是酒囊之徒罢了。”
贾政讽刺再次传来,他几位清客相公们闻言赶忙起身笑劝;“老世翁何必如此动怒?这几日世兄一去,三二年便成名了!断不似往年仍做小儿之态。旁的不说,瑛世兄此等大才作榜样,世兄有了标目,奋进自然尔。”
说话间,便有两个年老者携着宝玉逃离此地。
贾政闻之,哏哏不屑呸道;“和瑛哥儿比,凭他也配?若他能及瑛哥儿哪怕一二分,老爷我当场故去也是作的。”
“老世翁慎言,慎言啊!”
两旁留下清客大惊,忙上前劝阻。
贾政被拥着坐下,喝了杯茶,压下几分火气,因问道;“跟宝玉的是谁?”
只听外间有人应了几声,随后进来三五个汉子。
他们见到贾政,忙蜂拥打千儿请安。
贾政看时,认出领头的是宝玉奶嬷嬷的儿子李贵,因向他询道;“你们成日跟着宝玉上那学,说说,他到底读了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语满肚子,单涨了些精致的淘气。
等我闲了些,定先揭了你们这些的皮!再和那不成器,不长进混账算账。“
贾政一番话表面平淡,实则内藏刀锋的话,直吓得李鬼几人扑通跪倒在地,揭了帽子,咚咚脑门碰地。
口中连应着“是”。
打头李贵,更是口齿不清忙回话道;“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了,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对,就是这里,小的断不敢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