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面色如常的看着跪伏在地的刘时敏,平静说道:“朕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吧?”
朱由校很少自称朕,因为这是要尽可能的减少犯错,因为他还没有即位。
甚至礼制来说,这些人称呼自己为万岁就已经不合规矩。
但其他人自是不会理会太多,称呼万岁那是政治正确,这时不称呼万岁,硬是要即位后再叫那是脑子有病。
可那是其他人的政治正确,在朱由校这儿,恪守礼制,他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又不能不用,朕这个字,蕴含着皇帝威严。
恰当时候,是有助于施展威严。
所以偶在内廷,他会用用。
但是在外廷文官面前,他绝对要苟到即位后再用。
听到朱由校的话,刘时敏连忙磕头:“奴婢万死……奴婢万死,请万岁赐罪。”
朱由校问道:“不用你万死,朕问你,你接这封密揭时,外边有多少人看见?”
刘时敏怔了一下,赶紧回话:“奴婢……奴婢记不得,当是没多少人。”
“那这封密揭你看过么?”
“呈奏万岁的密揭,奴婢便是死也不敢看……”
“那就是没多少人知道了?”朱由校摸了摸下巴,盘算起来。
刘时敏犹豫了一下,说道:“禀万岁,若是单论此奏疏知情与不知情,有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朱由校盯着他,道:“说。”
刘时敏连忙说道:“奴婢曾见过不少人的字,密揭之上,必不是魏忠贤所写。”
“哦?何解?”
刘时敏道:“魏忠贤此人,识字不多,曾是孙暹大监名下,交友广泛,却读书不多,他同奴婢一样,皆非幼年入宫,更与内书堂无缘,奴婢见过他的字,字迹其俗在骨,绝非密揭上所显的楷字。”
朱由校好奇问道:“你是说这是有人代写?能认出是谁么?”
刘时敏犹豫了一下,道:“倒有点像是兵杖局的李永贞所写。”
李永贞?
呵,又出来一人物。
朱由校犹豫了一下,问向刘时敏道:“那这笔迹你可能仿?”
刘时敏又愣了一下,支吾道:“仿是可仿……但字迹如人,奴婢仿写怕只有七八分相像……”
朱由校直接打断道:“足够了,过来,我说你写!”
刘时敏不敢怠慢分毫,连忙跟着朱由校来到御桌,然后拿起御笔做好准备。
朱由校摸着下巴,想着内容。
刘时敏在一旁提着御笔大气不敢喘。
…………
魏朝站在乾清门前,小心往内观察,然后问道:“确定万岁已经回乾清宫?”
旁边小太监连忙道:“千真万确,您说过万岁一回来就来禀报您,小的是一点不敢耽误。”
“干的好!打赏少不了你。”魏朝赞赏的看了眼这小太监。
“谢魏公公。”小太监忙不迭道谢。
驱离了这小太监,魏朝又站着等了一会儿,直至下午,他才大摇大摆往乾清宫去叩见。
而他不知道,其身后不远处的角落,又有两人看着他往乾清宫去。
王体乾眯着眼说道:“看来你小子说的果然没错,这魏朝构陷魏忠贤以取上意。”
旁边小太监小心说道:“奴婢便是骗谁也不敢骗您。”
“呵,干的不错,你爹那笔银子的事就当一笔勾销,另外,你枕头底下有五十两银子,回去了可别声张。”
小太监顿时喜上眉梢,连连道谢:“多谢王公公,多谢王公公。”
“道谢就免了,以后再有这般事,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知道!”小太监点头如捣蒜。
如果此时魏朝在这,必定一眼就认出这个小太监正是那晚坚定表示不会学魏忠贤的那人。
待到这小太监离去。
王体乾看向乾清宫。
目光也火热起来。
能在御前说话,给万岁留下印象的机会不多。
现在正好是这个机会,只是他还是有点想不通,魏朝与魏忠贤关系素来要好,怎么忽然之间就如此恶劣了?
魏朝此人如此阴险歹毒,日后得离他远些。
而回到殿内。
听到魏朝叩见。
才写好密揭代替魏忠贤密揭的朱由校与刘时敏都愣了下。
魏朝严格算,也可以算是朱由校的大伴。
按理说,魏朝觐见不算奇怪的事,但奇怪的是时机。
“你不用退下,就在一旁。”
刘时敏怔了下,旋即大喜。
随着宣魏朝入内。
魏朝入得殿内,便对着朱由校行大礼。
“起来吧。”
“谢万岁。”魏朝这才小心起身,然后瞥见一边站立的刘时敏,心中一警,旋即当做没看到。
随后魏朝便开始进入主题,他再度跪伏在地。
“奴婢闻有太监呈上密揭,意欲恢复榷税,再度外派矿监……奴婢万死求万岁勿被小人迷惑!”
果然奔着密揭来的!
刘时敏不由自主望向万岁,瞧见万岁神色依旧平静,心中又是一悚,忙回过头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朱由校似笑非笑看着魏朝,道:“这密揭前脚刚来,朕初阅,你就来了,消息如此之快,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魏朝早有准备,道:“奴婢亦是闻下边小太监所言,奴婢追问,知是魏忠贤身边小监所泄,奴婢怕圣君被误,刻不敢停便殿外求见。”
说着,眼睛竟落下几滴泪水。
“好奴婢啊!”朱由校亦是十分感动,“有你等忠心体直之辈,何愁我大明不兴?”
魏朝闻言狂喜,连忙说道:“圣君临朝,方才是大明之兴……奴婢不过行奴婢之本分。”
朱由校点点头,说道:“你的心是好的,但是朕所见密揭,却非是写榷税一事。”
魏朝愣了下。
朱由校向刘时敏示意:“给大伴看下密揭。”
刘时敏顿时汗毛直立。
他硬着头皮把自己亲笔写的密揭递给魏朝。
魏朝看到刘时敏额头有汗,心下有些奇怪,接过密揭后,还嗅到纸张的笔墨味,不过他心中有事根本不疑有他,直接便看起密揭。
朱由校适时在一旁说道:“魏忠贤确实呈上了揭文,但可不是什么要开榷税。”
“而是——他弹劾御马监掌印李实性情贪婪,以御马监为己,压榨下属,致使腾骧四卫糜烂,全不堪用。”
嗡的一声,魏朝脑子像炸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