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湛望着缓缓倒下的周承善,顷刻间,黑气溃散,腐败的血肉如泥土滑落而下,最后只剩下一副骸骨,触目惊心。
他目中神色有些复杂。
此前,魏湛也曾杀过许多人,可像周承善这样的,与自己无冤无仇之人,这是第一次。
他看见自己握着匕首的手在轻轻颤抖。
但时间不等人,他目中一闪,想起刚才周承善与他说的那段话。
“周关清的意识烙印种下我的体内后,我与其一体共生,我虽然一直被他的意识打压,可在此蛰伏期间,我侵蚀着他的意识,在其意识深处,发现了一件……”
“荒唐又可笑的事情。”
魏湛快速将周承真和周承善的尸体包裹住,收入储物袋中,活人无法进入储物袋,尸体可以。
“如果按周承善所说,那这练气期巅峰的周关清,弹指可灭!”
他身影一掠,往周家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顾雪儿脸色苍白如纸,身上血迹斑斑,伤势惨重。
而她对面的周关清也不好受,面色难看,身边已掉落不少树枝,人头滚动,地上有着一滩滩似乎诡异和不祥的黑色血液,令人发寒。
“虽然损失了几根人头树枝,但要是能够吸收你这个练气八层的修士,化作我的一部分,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周关清脸色阴沉,看着已经垂垂危矣的顾雪儿,森森冷笑。
顾雪儿眼神冰冷,手持长剑,尽管极力表现出尚能一战的姿态,可她却心底清楚,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
练气八层和练气九层巅峰之间的差距不可谓不大,顾雪儿能够如此地步,牵扯住周关清这么久,已经可以自我慰藉了。
她忽地回首,看向魏湛离去的方向。
只希望……
顾雪儿突然瞪眼,只因她看见那个方向上,魏湛的身影去而复返!
“你……”
魏湛的身影眨眼间已至顾雪儿身侧,四目相对,他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异,但一言不发。
一旁的周关清看见魏湛后,亦是如此,但他忽地又往魏湛身后张望,试图看到什么。
“不用看了,他已经死了。”
魏湛知道周关清是在寻找周承善的身影,淡淡出声。
“你……杀死了他?怎么可能,你不过是一个练气六层的修士……”
周关清目中震惊不已,他炼制而成的那个尸傀,可是拥有练气八层的实力。
“不仅如此,我还答应了他一件事,但在此之前……”
魏湛看着周关清,一字字地道:
“你必须死。”
此言一出,周关清目中惊愕之余,亦有无尽嘲讽,更是放声大笑,似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他出声讥讽道:
“你想杀我?就凭你?一个练气六层的修士?!”
不仅是周关清,就连一边的顾雪儿也是觉得魏湛在痴心妄想,她一个练气八层的修士,都败下阵来,身上伤势惨重,血流不止。
魏湛这个练气六层的修士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顾雪儿只觉对方是在送死,正要开口。
可下一刻,魏湛却缓缓取出一只约摸寸许的……碧绿笛子。
在拿出这只笛子的那一刹,周关清脸色骤然大变,恐惧、震惊和愕然等诸多的表情同时出现,复杂至极。
“你……你怎么会有此物?!”周关清恐慌不已。
魏湛不答,又取出当初从周承真怀中搜到的那本笛子简谱,抬手翻开,呈现而出的是那一页被翻阅了不知多少次,已经泛黄,乃至掉线的一页简谱,其上,所记载的只不过是一段再简单不过的儿童曲调。
他虽不通音律,但想要吹奏此曲,倒也不难。
“不!不要!”
周关清看见魏湛取出笛子和简谱后,就知道了魏湛的意图,他惊恐万分,似乎魏湛将做未做的事情,是世间上最恐怖的事情,十分抗拒。
顾雪儿见周关清如此这般,以为魏湛要吹奏什么杀人于无形之中的魔曲,那只笛子会是什么威力极大的杀人法宝。
可是,她看去,却见到那姣姣月光之下,黑衣少年静默,手持绿笛,笛声悠长,令人心安。
如一个年迈老人在轻声安慰哭闹的婴儿入睡,面容慈祥,声音温柔且耐心,那是一个略显喧嚣而又小有幸福的夏夜。
笛声绵长。
“不要再吹了!!!”
周关清面色痛苦,流泪大吼。
同时,他的脸庞变得扭曲起来,粗壮的树干开始抖动,数之不尽的树枝亦然,伴随着笛声的传来,愈发剧烈。
树皮掉落。
粗壮树枝里包裹着的修士身躯也纷纷见世,但都已经死了,或中幻毒,或是其他。
最后,树干里的主体周关清亦然,随着树皮的脱落,他的身体暴露世间,那张满是尸斑的苍老面孔上,痛苦不堪。
此刻,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只有练气六层,这是真正的周关清,和一个年迈的老人没有分别。
“用绿笛吹响简谱上的那段童谣,可以结束一切。”
魏湛脑海中又响起周承善所言,沉默不语。
他已明白了一切。
绿笛很普通,笛曲亦然,可其上所承载的却是周关清心底深处那段最令人怀念的时光,那时候,他还没这么老,周家三兄妹也尚在襁褓之中,老人与小孩,岁月静好。
或许,在某个安静的夜里,周关清也会吹响绿笛,让自己脱离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回归最真实的自己……
所以,周关清留下了这么一只笛子,贴身携带,这是他的软肋,也是杀死他的一个办法。
魏湛看着那一个个躺在地上的修士身影,这些人,有的是周家村的村民,有的是外乡人,甚至,还有的是周关清的嫡系后代。
可全都被周关清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杀害而死,而这个杀人凶手,或许是因为心中有那么一丁点惭愧,亦或是其他什么。
他就借助那只笛子,让自己恢复如初,幻想自己还是曾经那个对周家村村民乐善好施的村长,对外乡人热情好客的东道主,对嫡系子孙和蔼可亲的祖父,幻想他们没有死,借此来掩饰自己所犯下的那些丑陋罪行,麻痹自我,减轻负罪。
这就是周承善所发现的那件荒唐又可笑的事情。
一曲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