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改革开放的中国有数不清的创新与进步，概括起来无非就四个字：变化太大。农村的变化更是日新月异，从服装上便体现出这点。相比之下，女人们的穿着要比男人更胜一筹。男人们的穿戴还维持着老样子，女人们的时装已开始在市面上流行了，可谓啥款式的都有，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假如马路上并排走着两个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你很难分清谁是城里人，谁是乡下人。乡下人也开始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挎着小包逛商场、赶时髦、注重起自己的形象来。
仲夏时节，服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换季。为此，彭燕特约翠云坐上班车、二人进了趟城，到专卖店每人买了几件时装回来。但俩人的差异还是挺大的，彭燕穿上新买的衣服更显得娇艳妩媚与性感，翠云则显得紧绷绷，怎么看都别扭。俩人往那一站，简直有天壤之别。试穿衣服时，翠云除对彭燕的体型大加赞赏与羡慕外，没有任何异议。至于她自己，彭燕当时就给下了定论，任何女人的时装穿在嫂子身上都不咋顺眼，莫如穿得传统些、趋于男性化与职业化更合体。这也正符合翠云的性格，于是一灰一黄两条休闲裤，一红一白两件T恤衫足矣，这既省钱又可体，还可以轮换着穿。算一算四件衣服加起来还不低彭燕的一条裙子钱，可谓物美价廉。回家换好衣服照照镜子，翠云美滋滋笑了，虽然没有彭燕那么动人的腰肢和容颜，起码她有运动员一样的强健体魄，这又何乐而不为？到村头小卖部买了点好吃食，谁知竟没有一人对她的变化感兴趣，甚至都没上心扫上一眼！这也难怪，大多数的女人都这样穿，她也太普通啦！翠云并不感到失落，起码和同龄的女人相比，她一点也不落俗，因此挺自信。
而真正从内心欣赏她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老姜。
也是在同一天晚上，老姜赶羊刚一进院，就发现翠云的这一变化。翠云又准时笑呵呵迎候在门口，并送上那几句关心与客气的话。老姜像往常一样，鼻子一哼，淡淡地答应着，内心却泛起涟漪，这女人真美！他所欣赏的美总是带有相当大的健康成分，因此两只眼睛贼溜溜地瞄上了她。把该干的活儿干完，翠云让他进屋洗手准备吃饭，老姜又嗯了一声。待他洗完手进里屋一看时，顿时一怔，桌上不但摆着四个好菜，还有一瓶烫好的纯粮液和四瓶啤酒。老姜问这是咋回事？今天是什么日子？翠云说今天是她的生日，高兴，就想和大哥喝两杯。
“什么？你的生日……”老姜又愣住了，瞅着这个突然变嫩的女人，不知如何是好了……放羊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她有过生日，更没见她这么认真地打扮自己。于是又上下扫了她好几眼。
“坐下吧，还愣着干啥？”
“你说这多不好意思，让我陪你过生日……要知这样，起码也得给你订个大蛋糕回来。”老姜坐下。
“这我都怕被人盯上，林会两口子一旦知道，非来凑热闹不可。”
翠云说完，到外面别上大门。
老姜的脑袋瞬间出现一片空白，她这是怕人打扰。
翠云根本就没容他多想，进屋后呯地起开啤酒，自己首先倒满杯子，然后又给老姜倒上白的，二人举杯，老姜还象征性地献上几句祝福。痛饮几杯之后，翠云方才打开话匣子；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件事大哥还不知道吧？我也没敢对你告诉，怕你着急上火，一时想不开跳沟自杀了……
老姜笑了，多大个事我还跳沟自杀？
翠云说，前几天彭燕又给她介绍了个对象，是她娘家哥的大舅哥，叫秦富，其实这人她早就认识。当初他们娘们儿过苦日子的时候，谁都躲着她走，生怕粘连他们什么，现在见她有俩钱了，又舔着脸赶上门来，老娘还不揍了……没等见面，林会就把人灌醉替她打发走了。
“这与我有啥关系……”听到这，老姜轻轻嘘了口气。但他马上醒过闷儿来，这表明翠云不在乎秦富，对他还是满在意的，于是朝她竖起拇指，为林会的行为所感动，同时夸赞翠云这事做得对，要让我也不见，都他娘的势力小人。
见他这么说，翠云又举起酒杯，他们娘们儿能有今天，全靠大哥的扶持，她要敬老姜一杯。老姜用手一挡，免，我给你放羊，你是开工钱的，还管吃管住，酒还是各喝各的吧。翠云一拗，大哥一定要喝这杯酒！过去吧，她也曾雇过几个人，可这些人都不地道，不是把羊给她偷梁换柱，就是倒腾出去杀肉吃了，唯大哥是个可靠之人……
本来老姜不喝啤酒，在翠云的矜持下，还是颤抖着双手把酒接过一饮而尽了，谁知胃子马上就翻腾起来，于是赶紧捂住嘴。翠云攥起拳头为他捶了背，老姜才缓过这口气来。这时他们的酒已喝到大半儿，正是似醉非醉、信口开河的时候。一个心怀鬼胎，一个毫不掩饰，老姜终于等到这个出手的机会，于是他劝说翠云，如今孩子们也大了，日子也不是过不去，赌气归赌气，该找还得找，过了青春没少年啊。
翠云把头一摇，过去没找成，现在就更不想找了，除非碰上合适的。
老姜一拍桌子：“啥叫合适，啥叫不合适，像咱们这个年龄的人啊，能凑和着找个伴儿也就不错了，还挑拣啥？比如大哥我吧，虽然条件不咋好，还真想闹个人儿呢。”
“你也想闹个人儿，你行吗？”翠云惊愕地瞅着老姜。
“我怎么不行？你看我哪点不行？我正经行着呢！真的。”老姜有点急。
“你也行？三寸钉，枯树皮，一见到你就让我想起了武大郎，甭看武大郎能娶潘金莲，就你这软骨病……”翠云突然嗤嗤笑个不停。
“谁说我骨软？我骨软那玩意儿不软就中呗，不信你试试呀……”
“哎哟大哥，你咋还不要脸呢！”
也许是出于对老姜的尊敬与同情，翠云想恼，但又没恼，脸涨得通红，抬手就是一拳，老姜躲闪不及，这拳险些让他背过气去。过了许久，老姜才缓过这口气来。翠云又给他倒酒，老姜用手一挡道，甭满了，就杯中酒，喝完就结束吧，再喝就喝出人命来了。
默默喝完了杯中酒，老姜自负地回了自己屋。现在他才明白翠云为啥对他不介意，敢情他都不比武大郎！武大郎还有潘金莲，他有啥？老姜无论如何也睡不实了，后悔不该说出那种话来。翠云虽不计较，但毕竟也是个正派女人，守寡这么多年，从未听说她惹出什么闲话，他这么做，还哪像个大哥呢！再者说，人家即便想嫁人，也不会看上他这样的，真是自作多情！想到这，老姜羞愧难耐，整个身子抽缩得能装进面袋子。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也许明天早晨他就得卷行李滚蛋。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翠云的屋里发出一些响动，老姜赶紧蒙上被子。谁知，翠云带着朦胧的醉意，大大方方来到老姜的屋。她用手捅了捅蒙头盖腚缩成一团的老姜，轻轻喊了两声大哥，老姜抽缩得更紧了。翠云突然扯开他的被子，用低沉而又略带威胁的口气骂，有贼心没贼胆这也叫男人？快给我滚起来。老姜完全暴露在翠云的目光之下，赶紧躲进炕旮旯惊恐地瞅着她。
“我刚才喝多了……顺便开了句玩笑，你可别当真……”老姜嘴唇哆嗦着，真怕她那拳头再落下来。
“你喝多我可没喝多，别以为我傻，看不出你那根花花肠子……你不想女人吗？其实我也想……你若真行，今晚我就不叫大哥，咱们做一回夫妻，明儿个你好好给我放羊，我经常这么好好伺候你……”说着翠云上了炕。
“怎么，你还真干呀……”
“可不真吧，反正又没别人……”
老姜猛然醒悟了，原来真正渴望的不单纯是光棍儿，还有像翠云这样的中年寡妇。看上去大大咧咧、对啥也不在乎的韩翠云，心中竟还隐藏着这么大的私密！期盼这么多年，不就为眼前这一刻嘛！
“豁出去了，量小非君子，五毒不丈夫！”老姜暗暗鼓励着自己。
瞅着躺在面前、毫无顾忌的大块头女人，于是他憋足了浑身的力气。可任凭他怎么用力、血液怎么沸腾，就是运不到那点上，因此急得嗷嗷直叫。翠云又猛地坐起揪住老姜，问他到底中不中？不中就说个痛快的！老姜说本来他中来，这咋还没有呢……
“中个屁！就你这德兴也配讨老婆？”
翠云十分不高兴地骂着，显然这种欺骗最令人伤心气愤。于是她像揉面一样把老姜摁在炕上好一顿胖揍，老姜如杀猪般嚎叫起来。接着翠云又恶狠狠用屁股一坐，只听老姜哎呦一声便不动了。翠云这才咯咯笑着回自己屋，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翠云照旧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当她连喊大哥该起来吃饭时，屋里竟没反应。她又鼓足勇气去敲门，才听见里面的老姜有气无力地说话，并伴随痛苦的呻吟声：
“门没别，你进来吧……哎呦……”
翠云顾不了许多，直接破门而入。老姜还在被窝儿里躺着，抬头看了眼翠云。
“这咋还学会睡懒觉了呢，该起来吃饭了。”
“我起不来咋起？哎呦……”
这时翠云才发现，老姜面色灰暗，眼窝儿深陷，半面脸好像还肿着，于是“妈呀”叫了一声，连问大哥你这是咋啦？脸灰呛呛的是不是病了？老姜哭唧唧地说，你还有脸问我，这倒要问问你自己了，看你昨晚喝点酒那个闹。翠云说我昨晚喝酒也没闹啥呀？老姜说，你再说个没闹？我这脸、这身上全是你打的……你打一顿、骂一顿出出气也就算了，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坐我那屁股，我这小身量能搪住你坐？你多大个坨自己不知道……哎呦……
翠云的脸立马变得煞白，连问你到底哪疼，让我看看？
老姜指了指自己的肋巴扇儿，就这疼得厉害，昨晚你一屁股坐下来，我就觉这嘎叭一声，苏醒好长时间才上来这口气……当时在酒劲儿上也没在意，稀里糊涂就睡着了，谁知等到到过半夜就止不住个儿把我疼醒了啦，一直挺到天亮也没合上眼……保不齐肋条骨都让你给坐断了……
“真的假的？你可别吓唬我呀……”翠云问。
“我吓唬你干啥……哎呦……”老姜呲牙咧嘴。
“还能上山放羊不？”
“能个屁，这咽口唾沫都费劲……快扶我起来……”
看来这是真的了！
翠云连连叫苦。于是她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双手架着老姜穿上衣服，嘴里不停地叨咕：这可咋整，肋条断了大不了花点钱，住几天院养养就好，我的羊谁给放？见翠云是这种态度，老姜问，还惦记你的羊，我咋办？翠云说疼痛之灾，死不了，要死黑夜就死了，挺不到现在，忍一忍吧，一会我去找林会商量商量看咋办……先吃点饭吧，要不我把饭菜端这屋来喂喂你？老姜说不用，我自己能吃……唉，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你可真狠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小心我再给你重重茬！”
翠云在老姜的腮帮子上使劲揪了把，老姜疼得直咧嘴。
但翠云还是把二人的饭菜端到老姜屋。见他吃饭困难，翠云不时用羹匙喂着他。这时老姜也把搪词虑好了：等一会林会来，总不能说是你把我坐坏的吧？咱就聊个天，就说昨晚回来一数，发现少了一只羊，我连夜上山找羊来，不小心掉沟给摔的，这脸，这身上全是……爬了半宿才从沟里爬回来。翠云问，那羊呢，找回来没有？老姜说，根本就没找……谎撒到这为止，没人细问。翠云问，一旦林会真去帮咱找羊咋办？老姜说，你不会假装再到羊圈数数吗？发现没少就证明我数错了……唉，简直猪脑子呀你……
翠云用手点着老姜的脑门儿又好一通数落，你呀，不争气不争气，真是不争气，你这身子骨哪怕有脑袋一半也早就成人了，这个时候还惦记这事……一想起昨晚我真恨不得一屁股坐死你！老姜哭的心思都有，我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你咋不说说你呢？挺大个块头，进屋三句话不完就咣叽往那一躺，谁知你是真心还是找茬儿？甭说是我，就当年的穆铁柱在也得掂量掂量，我能不害怕吗？
翠云当然不知穆铁柱是谁，又安慰老姜道，中了，别冤屈了，我这就去找林会，看怎么安排你；等一会林会来了，谁都不准说漏了听见没？你若说漏了，小心我再跟你算账！老姜说，大不了你再回回屁股坐我一回呗，还能有啥？要去快去，抓点紧，看一会儿人上山啦……哼……再给我往上抻抻枕头……
“这家伙，可有功了哈，我还得给你抻枕头……甭说，这小身子滚圆滚圆还挺有膘儿的呢。”翠云摸着老姜的身子又气又笑。
“都是你伺候的好可中吧？唉，好不容易增点膘儿，这回全折腾没了……别以为我看不透你，你这人，最贼了，总想把我养得棒棒的好给你干活儿……等卸磨杀驴那天也能多出几斤肉……”
老姜终于落下泪来。
翠云说你算说对了，你要是个瘫吧我万一也雇不到你头上……中了，别挤猫尿了，我不像你说的那么丧良心好不好？掉膘儿咱们不会再想法补吗？祸是我惹的，不怨你……老实在这躺着，更别多想，我可去了啊。翠云说完，急匆匆出了家门……
林会两口子也是刚吃完早饭，彭燕拾掇下碗筷正在收拾屋子，林会则准备起车走。见嫂子满脸的沮丧急匆匆进院，林会问，这大早晨的嘟噜着脸子给谁看？又谁惹着你啦？翠云开口便道，倒霉羊倌，昨儿晚上山找羊来，不小心掉沟摔坏了……
“什么？掉沟摔坏了！摔咋样？你咋才来说？”林会着实吓了一大跳。
彭燕也闻声从屋里出。
“半精不傻不？爬半宿才从沟里爬回来，造得就和小鬼似的，半拉脸也肿了，本来昨晚就该来找你，他说没事，就肋吧扇儿让石头硌了下，还喝一杯酒呢，这不早晨起来就挺不住个儿了。”翠云说。
“妈哟，那你快去看看！”彭燕说丈夫。
林会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嫂子的事就是他的事，有时比自己的事都重要，何况羊倌摔坏这么大的事！于是，他一面跟着翠云往外走一面又问，到底摔咋样？吃饭没有？翠云答，看样子挺疼，在行李上倚着呢，饭倒吃了几口，看样子也不香。林会说，赶快送医院给人看病，那是给咱放羊摔坏的，不能耽搁！同时埋怨嫂子，我早就对你说，好胳膊好腿的人有的是，偏偏用这么个玩艺，一旦有个好歹后悔都来不及，你就是胆儿大主意正，看到底出事了不？全仗是这个时候，这要是冬天，摸哪哪梆硬，冻不死也得摔死……治好病算算工钱，干脆打发他走！翠云委屈地说，认倒霉呗，还说啥……不过我看没大事，要死夜里就死了，挺不到现在……还有，以前咱也没少雇了羊倌，就属他最放心，价钱还便宜，不用他用谁？林会说便宜没好货，沾包儿就晚了。
说着，二人进屋，见老姜那痛苦的样子，林会问大哥咋样？都哪疼？老姜指了指自己的肋巴扇儿，就这疼得厉害，可能让石头硌坏了。林会马上吩咐嫂子找钱，他去备车，到医院好好给人拍个片子，看伤没伤着骨头，家里的羊先甭管，我给你撒着。说完，林会走了。老姜瞅着翠云苦涩地一笑，意思林会根本就不问丢羊的事，他们想得太多了。
翠云又点着老姜的脑门儿骂，你还有心思笑，真不争气，咋不嘎巴一下吹了灯！老姜痛苦地闭上眼睛，还说啥呀，没逮住狐狸反倒惹身骚，他也不愿自己这样。
待翠云带好钱，准备给老姜换衣服时，谁知戏剧性的一幕又出现了。老姜竟挪蹭着下地、大大方方走了好几步，而且衣服都是自己痛痛快快换好的，肋骨像是不怎么疼了，更不像人们想象得那么严重。
当林会二次来家时，老姜正屋里屋外随便溜达，翠云则在一旁看着他。林会的脸上随即绽开笑容。翠云说，我说啥来，要死黑夜就死了，挺不到现在，吓唬人呗。林会说，大哥不会是服了什么仙丹妙药吧，一转屁股的工夫竟然好得这么快？老姜想笑但又不敢笑，只是象征性地咧咧嘴算是回答。林会又说，出租车没翻着号，我打120了，可乡卫生院的救护车正忙着送领导下乡，得一会儿回来。翠云问，120来得花钱吧？林会说那能白用吗？我都问好了，起码得二百块钱。翠云马上心疼起钱来：这才几步道，拉这么个小玩意就要二百块，这也叫惠民？忒黑点了吧！林会说乡医院的救护车闲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碰上个用车的，还不得沾巴点费用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翠云果断地说，不用，干脆给我退了，我这么大群羊一年才长几个羊放钱？还争得面红耳赤，他一张嘴就要我二百块，有那钱我还给羊倌买几斤肉补补身子呢。林会一听，即刻沉下脸来：我家倒有四轮子，不考虑怕把大哥颠哒坏了嘛，这个时候你还心疼钱，真没法和你处事……
“不是我心疼钱，而是他们乘人之危，这又不是什么躺床卧枕的病，咋那么娇乖的。”
老姜有气无力地说翠云：“这事分谁给办的，林会还能坑你不成……”
“那也不行，谁要的车谁给我退，反正我不用，车的问题我自己解决。”
“钱我替你掏还不行吗？”林会说。
“那也不行，我搭不起人情。”
“看，麻烦不？刚订好的车还得退，大哥你看见没？这就是我嫂子。”林会瞅着老姜笑笑，随后掏出手机，“那你的羊撒不出去谁给你管？不是人情啊？”
“谁答应的谁给我管，这个人情先记着，早晚我能补回去。我这么一圈大绵羊，随便抻一只出来就够你的替工钱，反正二百块钱的120我没答应。”
林会又朝老姜一摊手：“不讲理不？行行行，你是东家，我们都在给你办事，那你怎么往医院弄大哥吧。”
“这事不用你管，我走以后，你们两口子想法把羊给我赶到山上就行了。”
说着，翠云去厢房推出自行车，后衣架铺上一层厚厚的坐垫，接着锁门、把大门的钥匙交给林会，然后把老姜扶上自行车便推出家门。林会一面给120打电话退车，一面紧随其后。到大门口，正碰上从家里赶来的彭燕。瞅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彭燕吃惊地问，哟，二人……就那么走了？林会说，可不吧？为了节省二百块钱，这就叫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
“你要的120救护车呢？”
“退呗，还咋着。”
“一旦颠哒坏了咋办？”
“快别替人家着想了，快想想咱俩的羊咋放吧，赖上了……都怪我嘴贱，答应这事干什么呢！”
“哟……啧啧……快瞧瞧嗨……这两个玩意……放车不坐，生生用自行车推着，嫂子有的是力气，一色的柏油路，当不住没事。”彭燕指着二人的背影说。
“一对二百五，半精不傻，她说啥他就听啥，连反驳都不会。”
“我看未必，精中傻的人好对付，傻中精的人你永远也琢磨不透。”
“啥呀……你以为她真推着啊，出了营子头，上了柏油路，非骑上不可。”林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