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历程 第24章

作者:散人老顾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4-06-06 12:5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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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整,老姜被准时推进手术室。

翠云在家磨蹭够了才去医院。

这时,姜家那哥儿仨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手术室的门上亮起“正在手术”的灯光。翠云把挎包摘下放在身边,然后坐在哥儿仨对面的长椅上。她一面用纸巾擦汗,一面问,怎么着?你大哥的手术都开始了?二姜点头嗯了声算是回答。翠云又问,进去多长时间了?二姜答,快一个半小时了,估计好完事了吧!翠云说,这人和牲畜就是不一样哈?要是劁猪,那么多兽医起码得劁一猪圈,你大哥自己就占用那么多大夫,一个半小时还没完事,多大个病还这么费事。

几句话给昏昏欲睡的哥儿三提了神,同时也激起老四的不满:大姐说话咋就这么难听呢!于是白了翠云一眼。翠云依旧绷着脸问,你大哥这病专家又怎么说,有没有把握?二姜答,说得倒挺好,做完手术看吧。四姜突然说,大姐,我想问你件事。翠云说啥事,问吧。四姜说,我大哥给你家放羊摔断两根肋骨的事,你咋不给我们哥几个打个电话说一声呢?翠云说,我要打来,你大哥不让,横是怕耽误你们干啥呗。四姜又说,是我大哥不让打,还是他不敢打?你看这有多危险,一旦从沟里爬不回去,死到外面都没人知道。翠云说那我就认倒霉,大不了再搭口薄皮棺材把他给埋了,还能有啥?

“说得轻巧,那是人命,恐怕磕打光你的家底儿也赔偿不起。”

“老四,你啥意思?我看你不是来看你大哥的,倒像是找后账的。本来肋骨住几天院就能回家养着了,谁知你大哥又起了别的幺蛾子,要做什么疝气手术,还想闹个人儿?又请专家又会诊,这不闹笑话嘛……”

“怎么,不行吗?人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没有谁能剥夺我大哥这份权利、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你……”

“刚才护士给我大哥备皮的时候,我们哥儿三都在旁边看着来,我总觉得我大哥的肋骨断得有点蹊跷,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是巴掌印儿还是用手拧的?我摸不准,但我总怀疑我大哥的肋骨是虐待造成的伤害,不像是掉沟摔的。”

“老四,你血口喷人,你是说我给你大哥气受……”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哥的工钱你总是变着法子一拖再拖,说不给就不给,以此来要挟他脱不了身,忍辱负重在你门下甘当奴仆,稍有不顺你就拿他撒气……”

“老四,你……你……你王八犊子!你冤枉好人!郭大夫干过法医都没敢这么说……不信问你大哥,他要敢承认这肋骨是我人为造成的伤害,我认了!”

翠云的脸涨得通红,四处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应手的家什,最后拎起挎包朝老四打来,老二在中间一挡,只听哗啦一声,什么牙膏牙刷肥皂盒,还有卫生纸等,全都掉在地下。三姜赶忙俯身去拣,二姜则笑眯眯瞅着翠云坐回原处。四姜也笑了,怎么样大姐,还闹笑话吗?经不起推敲吧!坦然面对有可能是子虚乌有,也有可能是故作镇静,唯独这情绪激昂就不好解释了,是不是我说对了?这些生活用品是不是专为我大哥住院买的?别以为你鬼点子多,我们哥儿几个也能琢磨点事呢,认了吧!

“我认个屁,干脆给我滚一边子去!”翠云也红着脸笑了。

收银员从小窗内探出脑袋喊:咱医院地方小,要打架到外面院子去打,别在手术室门口乱吵吵啊,没看门上面的肃静二字吗?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到这补交一下住院押金。三姜问交多少,收银员说,刚才我翻了下底子,以前的住院押金不多了,再补交五千吧。

“五千?”

哥儿仨互相瞅了瞅,都坐着没动。老二问老三,你带钱没?老三说,就几百;又问老四,老四说,现金就几十……老二的脸突然变红了:我也没带多少……凑了凑三个人加到一起还不到两千块钱,这可咋整。翠云终于逮住机会破口大骂起来:怎么样?兄弟三个,一对半乌龟王八蛋吧!我就知道你们兄弟会这么办,这叫户大族宽,除了王八就是羊倌,你们都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享清福,你大哥做个小手术,有点想法就不应该呗?怕霸占你们谁的呀?

四姜赶忙拦截:“哎哎,大姐大姐,您别骂,您电话里没说让我们带钱,只说要个陪床的。”

“我倒没说让你们穿着衣服来,你们咋都穿得光光堂堂、不光着屁股来呢?治病花钱,这是起码的道理,还用我告诉你们吗?我不就欠你大哥点羊放钱吗?真是……要不咱这么着吧,进手术室求求大夫,你大哥这手术做不做也没啥必要,干脆就手把他给阉了算了,这样他也心净了,省得整天胡思乱想,别人也不瞎猜疑了,你们姜家除了你们三个王八头,又多了个阉货,你看那多有面子。”

二姜嘿嘿一笑:“按理说我比你还大着一岁呢,你们闹你们的,老刮啦我干啥玩意呢。”

三姜始终一言不发,似乎他是局外人。

只有四姜不肯服输:“别,大姐,只要你保证我大哥能闹个人儿,甭说五千,就是五万我们哥儿仨也认掏,你敢保证吗?”

“这咱可保证不了,比他好的汉子都打着光棍儿呢,就他?哼!”

“保证不了就少说几句熊话,我们一向尊重大姐的人品,毕竟还没到见面就闹的份上。假如有一天你真的成了我们的嫂子,见面我们得尊重您,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对吧?别以为我们一筐木头也砍不出个楔子来,我就能中,啥事都敢做主、敢作敢当,还不怕老婆。不就钱吗?”说着,四姜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张金牛卡,“大姐你真要以夫妻名义在这给我大哥陪床,我不但双倍付你工钱,就你家里雇人放羊的钱我都掏。这是我的全部家底儿,都带来了,缺钱咱到信用社马上就支,等给你俩办喜事那天,我愿意把家底儿都投进去,你敢吗?”

趁四姜不备,翠云顺手夺过他手中的金牛卡朝远处扔去:“滚一边子去!”

“哎哎……”四姜去拣金牛卡。

收银员又从小窗内探出脑袋喊:姜文玉?姜文玉的家属呢?押金带来没有?上这来交。

翠云答应一声奔窗口走去。

二姜说,第一次接触,这娘们儿铁真不好惹。三姜说,你以为呢?大哥得让她玩儿死。四姜说,不能把事老往坏处想,只要对咱大哥好,怎么着都中,咱们都没说多带点现金,人家带来了,说白了,咱哥儿们都当不了老婆的家。二姜又问老四,你卡里真有钱吗?老四说,我敢对天发誓,有,全部家底儿,朝她要钱她不愿意,我生气就把卡偷来了。

“能支出来吗?”

“嘿嘿……抱歉,密码是她设置的,我不知道,但有这么个东西比量着,总比没有说话仗义。”

“仗义个屁!不知道密码那就是张废卡。”

“嘿嘿……”

手术室门上灯灭,老姜被推出手术室,哥儿仨围拢上去。专家首先向哥儿三通报,手术挺成功,从此以后,你们的哥哥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了!

但哥儿仨始终困惑着,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再好还能好到哪去?

把包袱甩给那哥儿仨,翠云总算缓了口气。但她有言在先,别以为钱是我拿的,与你们哥儿几个无关,这可是你大哥存在我手里的羊放钱,接肋骨的钱我可以掏,但手术费他得自费,每多花一分都得从他工钱里扣,究竟怎么分担?出院时按票据说话……在这陪床可是陪床,乱花可不行,更不能擅离职守;我也并非撂下你大哥不管,隔三差五还要到医院来看看,敲敲他的肋骨看还疼不疼?还哪不舒服?用不用给大夫说一声?咨询一下大夫还用不用药?等等。治病嘛,要治就完全彻底,不能留根尾巴夹回去。总之你们哥儿几个都得仔细着。

训教完那哥儿仨,她又点着老姜的脑门儿道,大哥你也听明白,有病不一定有功,你这叫劳民伤财,别谁都摆弄不了你。你要是不听话、不好好配合治疗、不抓紧时间治好病出院,看我怎么扣你的工钱!

老姜不便言语,但点头还是可以的。翠云把挎包里的东西留下,转身走了。

哥儿几个的脑袋都大了,谁说这女人是莽张飞?算小账简直就是绣女,细致着呢,敢情寡妇的日子就是这么过起来的!

翠云是带着满满的幸福与希望、嘴里哼着小调儿回的家。

在以后隔三差五的日子里,她一直是活力四射、热情奔放、精神饱满地行走在通往乡镇医院的柏油路上……

天道酬勤,上苍是公正的,只要你努力、朝着好的、健康的方向发展,总会有好的结果,幸运会如期降临到那些为美好生活洒下辛勤汗水的人们……

这天早晨,打发三个孩子把羊赶上山,锁上大门,翠云又早早骑车上路了。

巳时许,邮递员骑着摩托车进村,在外号“二靰鞡”家门前的路边停下。此时正赶上二靰鞡从家里出来,于是他嘿嘿笑着奔邮递员走去。这二靰鞡是大伙公认的老实人,见谁都笑,在家排行老二。只因过去家里穷,买不起鞋穿,五六月间还穿着冬季里的破棉鞋,所以得此外号。有时老实人也会调点小皮,闹几句小笑话。二靰鞡一见摩托车便来了兴致,因此上前将手搭在摩托车车把上:

“这电蹦子赶集上店就是方便哈?等什么时候咱也买个狗骑兔骑骑,满大街转转,潇洒潇洒,嘿嘿……”

邮递员摘下头盔,二靰鞡一见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于是刚要不好意思地转身离去,姑娘突然说,叔,您别走,我向您打听个人。二靰鞡问谁,姑娘说林小霞家在哪住?

“林小霞……林会那侄女吧,是不是她?她妈叫韩翠云?喏,就那家,”二靰鞡用手一指,“这孩子长年在外念书,我都不知她大号叫什么,只知她小名叫小霞,嘿嘿……现在这孩子,起名都挺怪气的,大名小名连着叫,只是在小名前面又加了个姓,哪像我们小时候,起了小名再起大名,叫着不顺口还有人送外号……比如我吧,小名叫长栓,大号叫梁满囤,大伙又给我起了个外号二靰鞡……嘿嘿……你找小霞有事?”

姑娘被他的话逗笑了,说,不但有事,而且还是好事——大学录取通知书;我给她家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人接,怕耽误她的事,于是就骑车送来了。二靰鞡惊讶,问,咋?那丫头考上大学了?姑娘说,不但考上,而且还考得不错呢,武汉大学,一本。

“是嘛!录取通知书啥样?快给我看看!”

姑娘从挎包中拿出录取通知书递过去,二靰鞡打开一看,开始赞不绝口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圣旨、这就是过去张贴在外的皇榜啊,这丫头中女状元啦!看人家这孩子,有出息,我他妈孙男弟女一大群,就没有一个成器的……不过这工夫她家没人,和她弟弟赶羊上山了,她妈去医院给羊倌陪床,听说她家羊倌掉沟摔坏了,大门锁着呢;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出了营子头,见远处山上有羊就找到他们姐儿俩啦。

“谢谢您了啊二……不,是靰鞡叔;但我可提醒您,我这是摩托车,不是电蹦子,更不是狗骑兔,狗骑兔是小三轮儿、骂人的话。”

“看这是咋说的,过去邮电局有个老谭,每回往大队部送报纸,进营子见面谁都不闹,专和我闹,不过他那时候骑的是永久牌自行车,也是这颜色,我还以为他鸟枪换炮了呢,嘿嘿……”

“那是我父辈的人,都退休好几年了;赶明儿见面可不许再骂了啊,再骂小心我挠您。”

姑娘朝二靰鞡嗔怪地做了个鬼脸儿,戴上头盔走了。

二靰鞡瞅着她的背影又是一通傻笑……

邮递员将录取通知书送到姑娘手里后骑车走了。三个孩子自然要欣赏一番。小霞将录取通知书紧紧贴在胸口,十年寒窗,憧憬终于变为现实,她太幸福了!她要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母亲!因此,索性羊也不放了,沿着山路燕子般朝回跑去。

此刻家里的大门开着,翠云从医院回来了。她屋都没进,支上自行车便抄起独轮车,正在圈里往外清理羊粪。姑娘冲上前去便抱住母亲的后腰,母亲没好气地说,这又发什么贱,滚一边子去!

“喜讯,特大喜讯!”

“嗯?噢噢……”翠云停下手中的活计,“你别说别说,让妈猜猜,是不是我闺女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你说对不对吧!”

“嗯……其实对,也不对……我实在念书念够啦,好不容易摆脱十年寒窗之苦,这不又要圈进五年的铁笼子,啥时候才是出头之日呢!”

“烧燥,看把你给烧燥的,这是什么话!当初你念书为了啥?不就为了上大学吗?要不这么着吧,这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当没拿,一会塞灶火堂烧了它,咱不念了,就在家跟妈种地养羊吧,还省得为难你。”

“嗯~,那可不行,好不容易考上的。”女儿嗔怪道。

“看,还不是吧?跟你妈还来这套!本来嘛,人都是干到老学到了,要都像你妈,整天和戳羊屁股的人打交道,推羊粪干庄稼活儿能长出息吗?快撒手,给妈看看大学录取通知书究竟什么样子。”

姑娘这才松开母亲的后腰,双手把录取通知书呈上。翠云颤抖着双手捧在手里,这是迄今为止,她见到的最好的一本书,虽然里面只寥寥几字,但却字字如金,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它证明了女儿的努力与刻苦,决定了女儿今后的奋斗方向与命运,因此笑得合不拢嘴。女儿自豪地说,这就是大学录取通知书,邮递员亲自送到我手里的,我一寻思,考上大学就不能再放羊了,得赶紧把这消息告诉给您,于是就从山上跑回来了。

翠云说,对,这个暑期也不用上山,我闺女有出息,哪有大学生放羊的?就让大军个小瘪犊子放,让喜欢戳羊屁股的人放,看念书好还是戳羊屁股好,他自己掂量去。姑娘又说,本来我不喜欢这个专业,喜欢建筑、当个建筑师,用我的聪明智慧和独特视角去设计城市的每一座建筑多好,结果志愿没投上,成了一名医学院的学生。翠云说,闺女,知足吧,只要能考上大学就中了,行行出状元……我认为当大夫要比当建筑师好,白大褂一穿,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兜里别支钢笔,治病救人,那多气派!建筑师是干啥的?说白了不就是盖房子的嘛,往大了说是盖高楼大厦,往小了说修厕所搭鸡窝也行,整天与钢筋水泥打交道,指不定埋汰成啥样呢!当大夫就不一样了,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整天待在屋里养得白白净净;小医院抢,大医院也用,实在找不到合适工作,到乡下开个私人诊所也照样就业,总之是和人打交道,救死扶伤,永远不落俗。就这件事,妈不知在脑子里替你想过多少回了……

“那就听妈的,到医学院好好学习,一定当个好医生。”

“哎,这就对了,当年你爸身边要有个懂医的,提前发现他的病情,何必死得那么早呢。咱农村人得病一般都是能挺就挺着,实在挺不住才到医院做检查,结果挺大劲儿再治也晚了,你爸就是那么死的……”

“妈,我爸都死十多年了,别提他了。”

“对,不提他,就提我闺女。从今儿起,我闺女就在家待着,一直待到开学为止,什么都不用干。”

“这还差不多……”

“不过呢,闺女,妈还有点活儿你得帮妈干干,不干活儿的人最容易生病。你就是不从山上回来,妈也正想把你留下。”

姑娘问啥活儿?翠云说,咱们的菜园子不让羊啃光了吗?我盘算把它挖过来,凉凉土,正好种一园子大白菜和萝卜……活儿不多,这院子是九分三厘多地,不到一亩,抛去羊圈和正厢房,也就五分来地儿,一天挖不完两天,两天挖不完三天,等我闺女上大学啦,这点地咋也挖完了,土也晒好了。夏至刚过,处暑还不到,正是种菜的好季节……

“哎哟……我还真以为您让我轻松几天呢,敢情挖园子还不如上山放羊呢。”

“好闺女,干吧啊,咱不能像有钱人家的孩子,干啥啥不行,花钱可够虎实的。咱是劳动人民出身,得首先学会吃苦,提得起来放得下去。以后你一个人在外独闯天下,难免要碰上这样那样的困难,但绝不能露出孬味儿来!动不动就哭鼻子,一有困难就给家里打电话,那不是我闺女。碰上困难,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再求助于他人,所以说身体很重要。虽然不像妈这又粗又壮的莽张飞,起码也得闹个花花达达的虎皮色、大概齐吧?就是要饭咱也比他们多跑几个大门!比如妈吧,整天撂下耙子就是扫帚,这不刚从医院回来,连屋都没进,就放下自行车又抄起手推车……”

“哎哟妈……您快别说了,我干还不行吗?我干,我真的干!”

“这才是我闺女!妈终于下定决心了,等晚上,妈把你二叔找来,咱家不有一只断腿的大头羔子吗?让你二叔给杀了,咱们全家好好庆祝庆祝!”

“那能出几斤肉?杀只大的得了呗……”

“大的可不行,再小那也是羊……要不咱杀只鸡?大小随你挑,妈就能杀,还省得找你二叔。”

“那还是杀羊吧……我老妈真抠!”

女儿惊讶地瞅着母亲,她突然觉得,尽管老妈嘴碎好唠叨,但很有政治水平,分辨能力也强,连这么绕嘴的事都能说通。以前她可不是这样!是看电视看的?还是潜移默化受姜大爷的熏陶?

她就不得而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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