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宪可以与淮西作对,这在老爷子旳默许之中。”
“而出身检校的杨宪,也应该明白这一点。”
“但他却转身投入了浙东,甚至成了刘伯温名义上的弟子。”
“并且对于淮西,也不再是制衡之势,而是妄想将中书省化作自己的一言堂。”
“再加上小明王之死,所以老爷子再也容不下杨宪。”
“便在洪武三年,杨宪刚刚升任中书省左丞的当月,将其诛杀。”
似乎是察觉了朱棡眼中的讥讽,朱标这才轻声出口道。
“没错,那莪问你,浙东与江南的先生们,除了是我大明朝的官员,还是哪一朝的官员?”
听完朱标所述,朱棡又是看向朱标问道。
朱标闻言,脸色微变,眼中更是闪过一抹难以置信之色。
“元。”
良久后,朱标方才轻轻吐出一个字。
没错,就是元廷!
因为不管是浙东先生,还是江南文官士族,皆在元廷做过官。
而且就连刘伯温,也曾在元廷为官。
甚至朝廷上的大半官员,都曾在元廷做过官。
那此时,朱标岂能想不明白朱棡的意思。
小明王之死,固然涉及正统之争,但只要朱元璋还未曾开口,那这便是等同于谋逆的大罪。
而且这件事若是爆出来,那与此事相关的所有官员,都将难逃九族尽诛的下场。
毕竟此时的大明,已经不似初年那般窘迫,也不可能因为官员短缺的原因,就对他们网开一面。
“的确是元廷。”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小明王不死,而老爷子受禅于小明王。”
“那元朝的法统就将不复存在,因为小明王的韩宋政权,虽然是偏安政权。”
“但始终是源自于宋统,那这些在元朝做过官,又或者祖上曾在元廷做过官的,如何自处?”
“所以老爷子只要不从小明王那里继统推翻元廷,反而是如今日这般直接称帝。”
“那这群曾经在元廷为官的文人,也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在我大明为官。”
“否则一旦出现变故,老爷子只需一句话便能将他们摁死。”
闻言,朱棡也是思索片刻后,方才开口道。
“所以杨宪以小明王之死,作为投名状,从而亲近浙东、江南。”
“至于廖永忠,从头到尾,都不过是杨宪手中的棋子。”
“而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廖永忠为什么会选择弄死小明王。”
“因为廖永忠足够忠。”
朱标的拳头又是紧紧攥起道。
“的确是足够忠。”
“而且杨宪乃是检校出身,也就是老爷子的近臣。”
“再者杀死小明王,岂能让老爷子亲自开口?”
“那谁去找廖永忠才最为合适?”
“只能是杨宪。”
“所以廖永忠压根不会怀疑杨宪。”
朱棡也是接过话茬,仍是道。
“嗯,而且那时还未开国,所以纵然是淮西与浙东、江南之间,多有摩擦。”
“但也不会演变成之后的针锋相对,一切都还是以为老爷子定鼎天下为重。”
“再加上杨宪本就与廖永忠有旧,所以只要杨宪开口,必然极具说服力。”
“毕竟淮西勋贵从一开始,便主张让老爷子脱离小明王韩林儿。”
“更何况即将开国,那老爷子想杀了小明王,所以这在廖永忠看来,也是实属正常。”
“那以廖永忠对于老爷子的忠心,确实能干出弄死小明王的事。”
对此,朱标也是点了点头,继续看向朱棡道。
“说实话,杨宪真的很聪明。”
“若不是昏了头,胡惟庸还真不一定是杨宪的对手。”
“毕竟这场针对小明王韩林儿的必死之局,杨宪不仅交好了浙东、江南,更是将自己从中抽身。”
“而以廖永忠兄弟为老爷子立下的赫赫战功,又是开国功臣,那最多就是个揣摩圣意的罪名。”
朱棡仍是点头道。
“不会死,甚至因为自己立了功。”
“那即便是明面上的惩罚,也最多是一时的。”
“因为在廖永忠看来,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老爷子。”
“而且即便是廖永忠真的能想明白,他也没胆子去找老爷子对峙。”
朱标轻轻点头道。
这也难怪,徐达将朱棡与朱标誉为年轻一辈的领军者。
而也仅仅是只言片语之间,便足以将当年小明王之死的真相,完全复盘出来,这份才智,当真是恐怖!
“所以老爷子可以错杀功臣,但却难以看出文臣的祸心暗藏。”
“那廖永忠就不能死,至少不能这般窝囊的死。”
朱棡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容道。
“早朝以后,我会差人将廖叔叔请去御书房,你作陪。”
完全想明白以后,朱标的眼中也是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道。
“哟,又开始称呼廖叔叔了?”
“怎么不叫廖永忠了?”
朱棡闻言,倒是有几分玩味的看向朱标道。
毕竟就连朱棡都没想到,你朱标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能这般双标?
还未复盘小明王之死前,一口一个廖侯,一口一个廖永忠。
而这刚刚复盘完,朱标便是瞬间换了称呼,改称为廖叔叔?
好好好。
老朱家都喜欢这么玩,是吧?
“若廖永忠真是欺上瞒下,那为了老爷子,我当然不可能放过廖永忠。”
“可要是若我们所想的这般,廖永忠不过是杨宪手中的棋子,那我会向廖叔叔奉茶谢罪。”
面对朱棡的玩味笑容,朱标还是一本正色道。
“太子奉茶谢罪?”
对此,朱棡的眼中闪过一抹错愕之色道。
“太子为何不能奉茶谢罪?”
朱标仍是点头道。
“那便随你。”
朱棡不在意的揽过朱标的肩膀笑道:“但可别给廖叔叔吓坏了。”
“不过自从你的奏章救下廖叔叔以后,廖叔叔便是与宋国公,还有卫国公走的很近。”
而对于朱棡的阴阳,朱标并未在意,反而是瞥向朱棡轻声道。
“淮西勋贵那个走的不近?”
可朱棡只是摆了摆手。
“走吧,该上朝了。”
对此,朱标看向缓缓打开的宫门,并未再多说什么,随后便是率先踏出一步道。
“走吧。”
朱棡也是点了点头,跟上了朱标的步伐。
而朱棡自然明白朱标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未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