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常珉与王森离开馄饨铺子后,恰逢肖伟、张俊毅二人,得知都是刚吃完饭,便准备一道回寝室。肖伟看见常珉胳膊上的伤,便关心地问起了原由。常珉把对王森的解释原封不动地说予肖伟。正当肖伟信以为真的时候,张俊毅插嘴道:“我怎么听说是有人故意针对了才受的伤。”话音刚落,肖伟转头盯着张俊毅的眼睛,从他俩这几年的默契交流中,肖伟笃定张俊毅所言非虚,转而看着常珉说道:“怎么可能被针对,上了球场就得争输赢,不想赢的都打不成比赛。你说是吧,常珉。”常珉面不改色道“说的对。”对于常珉来说,球场上受点伤真的不值一提。得知张俊毅口中的常珉被针对,王森想:或许常珉属实优秀,球场上被针对也能理解,只是之前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况且平时一起打球的都是些熟人,怎么会被如此针对呢!能从张俊毅口中八卦出来的事,多半是真的,王森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如果当时他在场,他定会第一个站出来为常珉打抱不平。
当四人拐出美食街时,正面碰上张横。张横满脸通红,醉气熏天,一步一打滑,身边围着三个男生,看上去是同一个寝室的,那三个男生没有半分醉意,只见他们三人围着张横左拥右簇,当了护花使者。看见常珉后,张横晃了晃脑袋,定睛再三确认后,抬起晃动的右手,指指点点道:“你小子,常珉,真的是你。”随即,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酒味混杂着食糜的酸腐味扑面而来,众人纷纷捂鼻摆手。
“你为什么要伤害她,为什么!”张横醉语道。
众人为张横突如其来的话纳闷,好奇常珉是怎么伤害的人家,更好奇张横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常珉猜到张横说的是欧阳静,但对于张横刚刚所说的伤害,他也是一头雾水。
“你今天喝多了,我想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改天与你详说。”常珉说道,同时嘱咐张横的室友安全护送张横回寝室。
“他妈的,有什么事见不得人,说不得。老子就要你现在说,你要是不说,老子打到你说为止。”张衡摩拳擦掌,张牙舞爪,被他身边的三个室友强行摁了下来。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肖伟、张俊毅二人见状,立马躲入围观的人群中,只留下常珉和王森站在原地。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常珉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打算拉着王森走,他不想跟醉鬼纠缠。张横青筋暴起,赤红着脸,使劲挣脱身边的人,借着酒劲一把抓扯住常珉的上衣领口,他紧紧地拽着常珉的衣服,凑到常珉身边怒喊到:“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周围的人见状发出阵阵惊讶,见常珉无心与张横争斗,便开始觉得扫兴。人群中突然有人说道:“常珉胳膊上的伤就是他故意弄的,流了好多血,别被他再伤到,王森,快拉开他啊。”王森一听是张俊毅的声音,想到自己当时没能站在常珉身边为他打抱不平,想到故意伤人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看到常珉受了伤的手臂正在与张横撕扯,顿时义愤填膺,他一个侧身横插在常珉与张横中间,面对着张横,阻止他靠近常珉。此时张横的三位室友也赶忙扑了上去,使劲按住张横。张横人高马大,醉酒时下手没轻没重,一个劲地死死拽住常珉的衣领,纹丝不动。常珉的衣领被他拽的破了个大口子。
“欧阳静是我的人,她我的。谁都别想伤害她。”张横的话音洪亮而清晰,让人听不出他喝过酒。
“砰!”围观的群众呀的一声,集体往后退去。
张横扭动的身躯顿时僵硬,歪斜着脸,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他怒目圆睁,慢慢转头看向那个向他挥拳的人,他看他像个矮子,骨瘦如柴,若不惊风的样子,他好奇在那双干瘪的拳头下怎么会产生如此大的力量;他越看他越像只蚂蚁,似乎只要他轻轻一拍,这副裹着骨头的皮囊就会立马粉碎。
“你再不松手,就立马报警了。”常珉见状喝斥到,他希望能通过警察镇住眼前几近失控的张横。
张横立马松开常珉的衣领,像只发疯的野兽,甩动着四肢,欲要挣开绳索。那三位室友见张横平白无故挨了一拳,内心也是不爽,便松懈了对张横的控制。张横扭动着身躯,一个转身甩开了众人。张横在混乱中找准王森,攥紧拳头一个大步垮了上去。这一记重拳无论是谁都难以招架。常珉见拳头直指王森,便纵身一跃,紧紧环抱着张横挥动的手臂;张横立马失去平衡,斜步侧身,但挥出去的拳头绝不会落空;就这样,张横因失去重心倒地,挥拳的余力让常珉在空中翻了几圈后重重地摔在地面,而后向人群的方向翻滚了过去。
“警察来了,全都住手。”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喊到。原来是班长张枫,他把受伤的常珉扶了起来,顺手把一旁发愣的王森拉到身后,只身向前说道:“你们再不把他带回去,警察来了留案底,以后都别想找份好工作。”张枫向张横的三个室友恐吓道。三人立马拖拽起倒地挣扎的张横,一溜烟,拖了回去。众人环顾四周并未见警察到来,便纷纷散去。肖伟、张俊毅逐渐从散去的人群中显现出来,相继上前关心常珉的伤势。
“我带你去校医务室。”王森拉着常珉,试图将他背起来。
“我没事,王森。”
“你受了很重的伤,我带你去看医生。”
“就点皮外伤,回宿舍自己清理就行。”
“怎么会没事,你必须得去看医生。”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真的没事。”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拳,受伤的应该是我。”王森看着满身是伤的常珉,内心无比愧疚。
“要不是因为你,常珉能受这么重的伤吗?现在应该报警,让警察来把他们都抓进去。”张俊毅在一旁扶着常珉说道。另一旁的肖伟愤慨道:“他们欺人太甚,要是我,非得让他们全家人后悔。”
“对,对,我要报警,我得报警。”王森六神无主,慌慌张张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张枫一把将手机夺了过去说道:“不能报。”
“为什么?班长,我们不能让他这么猖狂。”王森委屈道,伸手去夺回手机。张枫紧紧握着手机不放,两个人东拉西扯。王森那双瘦小的手掌炽热如火,力量惊人,他要从班长手中夺回他的执着与信念,他不会放手。张枫见王森如此执拗,他决心要守住手中的手机,因为那不仅仅是一部手机,更是他所坚持的正道。王森的力量越来越大,两个人互不相让,相互扭卷在一起。张枫气急败坏,声如洪雷,怒斥道:“够了,王森!”。王森双手停滞;张枫用力扯开王森,将手机奋力摔在地上,手机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王森。你学习懈怠,不思进取,为了让你不挂科,我们付出多少心血;你幼稚可笑,行为龌龊,让身边的人多么羞耻难看;你任性妄为,不顾他人,给班级带来多少负担。到现在,你还这样。”
王森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不够努力,辜负了你们;我是天真幼稚,丢了身边人的面子;我是不顾大局,险些让你们没拿到证;对不起,班长,这都是我的错。”随即,他全身颤抖,愤怒地说道:“可是今天,是张横无理取闹,是他醉酒伤人。班长,你看看常珉,看看他身上的伤,难道他不应该被绳之以法吗?”
“可是,是你先动的手,是你先挥拳打的张横,我看到了,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是你先动的手!”张枫字正腔圆地说道,“如果警察来了,他会被带走,你也会被带走,你们都会被带走。如果情节严重,留有案底,他们能通过亲戚朋友的帮忙以至未来仕途不受影响,你呢?王森,你能吗?”张枫话毕,轻蔑地看着王森。
“你知道考公共饮食调理师的那个监考官为什么以前一直被投诉却从未被查,偏偏现在却被学校整顿开除吗?因为我们学校有个学生,刚好是市长的外甥,是她为了声张正义才让这么多年的坏人自食其果。你也想声张正义,我知道,可正义到了你这,狗屁不是。”张枫接着说道。
“什么时候公道也变得这么世俗!”王森双目呆滞,声音嘶哑道。
“这个社会一直都这样。”常珉推开肖伟与张俊毅,拾起地上碎裂的手机,站在王森面前,接着说道:“谢谢你能为我挺身而出,你作了我想做但不敢做的事。你看,我胳膊腿活动自如,就是衣服沾了点灰,胳膊擦破点皮。今天这事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想和张横好好谈一谈,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也给张横一个悔过的机会。”常珉说罢,拍了拍王森的肩膀。王森看着常珉,似乎在他万念俱灰的世界里重新燃起了一丝丝微弱的光,这束光忽隐忽现,渺小而遥远。
常珉搭着王森的肩膀,两人并行在人行道上,昏黄的灯光洒向地面,在他们身后留下一道深深的背影。班长和肖伟、张俊毅三人站在原地,望向渐渐远去的二人,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