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夜色下小路蜿蜒着像一条灰白的蛇,老道的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夜晚,不紧不慢的蹬着叮当作响的破单车在起伏的土路上颠簸前行。他哼着一首少年时期钟爱的老歌,不是因为快乐,只是为了减轻一些疲惫感。一个月来他就是这样借着星月的微光摸黑赶路,避开城镇和大路,除了少数时候不得不去潜入一些废弃的街区搜集生活必须品。
原本数小时的飞机航程现在变成了望不到尽头的苦旅,尽管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思考他还是没捋清战争、瘟疫和饥荒到底哪个先来到的,一夜之间文明的灯光熄灭了,幸存的人要么离群索居要么龟缩在自己的小群体里拒绝接纳任何外来者。
但老道也不是一直孤独的,偶尔也能邂逅一两个路人,如果对方不打算打劫他又相信他的健康无害,他们也会聊上几句交换一下情报,大多是他们从哪里来,沿途的路上是否安全,又或者哪里有聚居点,是不是允许进入等等。
“我劝你还是调头回吧,前面死路一条啊~”前天偶遇对向来的落魄男人贪婪的大嚼着他给的饼干头也不抬的说,“没吃的没喝的,圈里的死守着门,外面的都开始吃人了。。。大路上你就能看到啃剩的骨头!”
尽管这描述让人惊悚老道也没觉得太意外,越往前人口越稠密,灾难的级别也会指数级放大。战争破坏了生产和交通联络,除了一些主要城市在重点救援之下勉强维持秩序,大部分次要区域因为疫情而被隔绝的人吃光了本就不多的存粮,剩下的选择就只有疯狂或者死亡。
所以,他必须前进,无论如何要前进,回家或死在回家的路上,这是他的疯狂。
眼前的路一寸寸在缩短,从西牧海到龙蜒几千公里他也要这样走下去,不管前方是什么。
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还是赶路的好时候,但他已经看到了天际的微明,今天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准备物色避日的休息点了。一旦等到太阳升起来,那种反常的灼热要不了俩小时他就得中暑休克。
尽管战火并未蔓延到当前的地区,气候却也变得让人难以忍受,变化的速度之快让人始料未及,似乎天空有什么永远的被改变了。
老道拿不准双方都释放了什么可怕的武器,毕竟战区还在遥远的另一端,他也无法再拿起手机去搜一搜世界另一端的故事。
时间回到半年前他还可以坐在空调房里和远方的家人视频聊天,和上中学的儿子保持着每周一两次的通话。
尽管路途遥远但只要轮休时间一到只需半天的飞行他就可以在自己的城市落地,从未像现在这么真切的体会到遥远的含义。
一片葱郁的小树林出现在前方左侧离路稍远的地方,影影绰绰的似一片黑云。老道看看天空便径直奔着树林而去。这样的树荫可算是最理想的避暑地,有时候他不得不在晒得燥热的废屋里度过白天,睡觉时还要担心被路过的人突袭,大多数人总会到路过的无主弃屋里翻翻捡捡,撞上白给的也难保不会捅上一刀。
这种没什么价值的林子一般很少人愿意为了它离开路太远,再加上能在白天赶路的本就不多,他只需要保持警惕到天亮以后就不需要太担心了。
如果真的有那种狠人能在大热天赶路而且又和他一样相中了这里,那就是命运时刻了,好坏他都得认。
老道在树林里选了离路较远的一边铺好垫子,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盘细钢丝,小心的绕着睡觉的区域在周围的树上低低的缠了一圈,几个小铃铛挂在草叶遮挡的隐蔽处。尽管这也不足以让他高枕无忧,但多一道安保措施总归是好的,至少心理上踏实了一点。
小心的掰开一块压缩饼干,就着半瓶清水慢慢的吃着早餐,目光扫视着长路的两端,一切正在晨光中越来越清晰。
睡觉前他再一次掏出手机,确认依然没有任何信号后翻看了一会儿里面的照片,渐渐地在袭来的困意中沉沉睡去。
老道坐在摇晃的大巴上心想着顺利的话三五天也就到了,内心虽然焦灼仍充满了希望。然而一辆军车突然出现在前方拦住了去路,他旁边的座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表情严肃的军人,刚才明明还是一个打着瞌睡的秃顶大叔,此时已经换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士兵。
老道错愕的看着身边的士兵,心想自己刚才可能也打了瞌睡,以至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工程技术人员,本不在第一批计划里。”士兵突然转过头和善的对他说。
老道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腿,“而且我这个年龄也太大了吧,腿还不利索。”他自言自语着算是附和了士兵的话,同时也有点惊讶他们什么时候调查了他的底细。
“但是还有大量的运输工作需要卡车司机,你会开卡车,所以。。。”
后面的话老道没有听完正想申诉他必须回家的理由便恍惚着被带下了大巴,他望向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开阔的场地,数不清的大小车辆正汇集过来吐出一望无际的人海。
几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进入老道的视野,他擦了擦眼睛再望过去确定自己没看错,他的父母妻儿正拖着行李随着人群跌跌撞撞的向外走着,他们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即使他正拼命的挥手大喊着跑过去。
“你们怎么会来的?这么远的路,那边是什么情况?这一路你们都还好吗?”老道跑到跟前忙不迭的问道,但他们仍然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老道心急的去拉儿子却扑了个空,他们像影子一样从他面前飘了过去。
“爸!妈!蓝慧!我在这里啊!!!你们要去哪儿啊?”他焦急的大叫起来。
之前一直对他视而不见的妻子突然转过头惊恐的望着他,面容渐渐扭曲着发出绝望的尖叫,殷红的血从眼中汩汩的流淌出来。
老道惊惧的看着她感觉天地都暗了下来,猛然间堕入了黑暗,下一个瞬间他再睁眼时发现自己仍躺在树荫下的草丛里。
只是一个梦,他缓了口气望着头顶树叶缝隙间闪耀的光影,看天色未到正午,他并没有睡很久。他又一声刺耳的尖叫传来,这次不是梦!他很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老道翻身俯卧在地面上,警惕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几十米外的土路上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压制着一个倒地的女人。
“继续跑啊!你以为能跑到哪去?”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这种天气里稍微活动一下就会让人燥热难当。
“啊!!!”女人一边尖叫一边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挣扎开男人铁钳似的大手,但她被死死的卡着脖子动弹不得,男人坐在她的身上只用一只手卡着女人的脖子把她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我说兄弟,你就不会找个好地方吗?在这里折腾完人也晒晕了哈哈。”旁边还有一个人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大笑着。
正和女人纠缠的家伙抬头看了看老道这边的树林,抓着脖子便一把将女人从地上拖了起来,迈开大步便向着树林走来。他站起来时便显现出魁梧的身材,娇小的女人在他手里像只小猫完全无力反抗,只能踉跄的被他一路拖行,另一个人嬉笑着跟在后面。
老道抄起身边的手弩背身躲在旁边的树后,树林不大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现在避无可避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里的树干不过碗口粗还不足以遮挡他整个人,老道想了一下便半蹲在地上侧对着他们来的方向,尽量用树干和身体遮掩住手里的弩弓。
“什么人?”走在前面的大汉一进林子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老道,大喝一声抽出腰里的砍刀,把手里的女人向后一推塞给另一个家伙,气势汹汹的盯着老道走过来。
“路过的,在这里躲躲太阳,不碍你们的事。”老道尽量语气平缓的说,同时观察着正慢慢逼近的家伙,块头不小,腰里还挂着一支短管火枪,不过显然他觉得用枪对付一个老家伙有点浪费,子弹并不那么好搞。
大汉又逼近了几步,“出来,别鬼鬼祟祟的!”
老道顺从的倚着树干站起身,弯着腰看起来疲惫虚弱没什么威胁的样子,拿着弩弓的手装作扶着树干的样子始终隐藏在后面。
“老东西,把吃的喝的都交出来,饶你一命!”大汉不屑的瞟着他,晃着手里的刀又上前两步,完全没把老道放在眼里。
“好,好!”老道连连点着头,话音未落便猛的抬手,放矢。
“嗖!嚓!”随着一声破空之音,一支弩箭正中大汉胸口,他困惑的看了一眼胸前,随即暴怒的挥刀冲向老道,但刚跑了两步便脚步虚浮重心不稳的左右摇晃,老道扔掉弩弓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后退两步,看着他踉跄前行,找准破绽躲过他胡乱的挥砍突前一步挥刀划开喉咙,大个子喷着血无力的扑倒在地。
放倒了第一个人,考虑对方有枪老道不敢大意立即躲回刚才的树后,一声轰响炸得树皮乱飞,有什么东西撕开衣服钻进他肩头的肉里,但他此刻还感觉不到疼痛。
他一闪头飞快的观察了一下对面的情况,大汉气急败坏的同伙正忙不迭的重新装弹。这种装一发打一发的自制火枪有时候还不如弩弓好用,可惜老道的腿脚不那么争气,否则这十几步的距离冲过去就解决战斗了。
他只能冲向最近的一棵树尽量缩短距离,几秒钟的时间对方已经装填完毕举着枪向他逼来,老道深吸一口气贴着树干调整好姿势准备做最后一搏,这棵小树是唯一能利用的遮挡,他只希望能不被打中要害。
对方显然不打算给他近身的机会,正试图绕到树的侧面枪击他,老道则尽量贴树同步转动等对方开枪,一时间两人陷入了一场略显滑稽的绕树竞技,不多会老道也大汗淋漓了,在这个遭瘟的天气里做什么都是活受罪。
拿着枪的家伙也没比老道好到哪去,不停用手抹着眼里的汗,他已经快看不清哪个是树哪个是老道了。
“王八蛋!玩阴的,有种不要躲!”
“你玩枪我玩刀,我又不傻,有种你把枪扔了我们刀对刀。”老道虽然喘着也不落下风。
“行,不出来是吧?老子一样弄死你!”
老道侧身在树后以求最大程度的避开对方射界,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尽量观察对方的动向,略微探头一瞥发现对方正要去摘尸体上的枪,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妙,单刀对双枪他必死无疑。
“哼哼,等着啊,看老子。。。!”持枪男一手把枪对着老道藏身的树干,另一只手就去摸大汉腰里的枪,嘴角狞笑着已经胜券在握,然而就在下一秒,一头嗥叫的母狼从后面扑来去死死咬住了持枪的手。。
老道一看机不可失,蓄满一口气猛冲出去,正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还有对方得意的狞笑,“砰!”的一声子弹擦着肩膀飞过,他没想到一个女人也可以那么不要命,匪徒用枪把死命捶打着扑在身上发疯的女人,女人咬着男人手腕,抓挠着他的脸。
老道抓住时机,直扑上去手气刀落扎进心窝,同时另一声枪响传出,声响略显沉闷。
老道拔出刀子,看着地上的男人抽搐着吐出最后一口气,女人也安静了下来趴在地上颤抖着,一股鲜血缓缓流出,像条红色小溪在地面上游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