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中平四年。
颍川郡,许县外的传舍驿馆。
曹操饥肠辘辘,坐在食案后,端着一碗淋了酱菜的麦饭。
“孀妇张氏怎么样了?”
听他这么问,老仆曹贵连忙躬身回答:“张氏夫人总算松了口,现在已经搬入了咱们许县的别院。”
张氏是清流之后,大名鼎鼎的“八及”之一张俭的孙女。
曹操认识她已经有几年了,老早就想着通过纳她为小妻来提升一下曹氏在清流那里的地位。如今总算松口,他很是高兴。
“离闭城还有些时候,着快马将她请来。”
曹操似乎一刻都不愿多等,他旅途劳累不愿入城。
“这……”老仆曹贵揉了揉乌青的眼圈,却为难道,“小郎君,已自取了……”
小郎君,是曹操的长子曹昂,曹贵青眼圈的始作俑者。
曹操大喝一声,将手里的饭整个扣在了几案。
整个驿馆都安静下来。
曹贵惴惴不安地偷眼望着曹操,只见他慢慢将饭食划拉回碗里,哈哈大笑,眼角却不住抽动:“竖子!果然好学,竟抢着去拜访傅母了!”
傅母,大户人家负责照顾教育子弟的女师。
傅母?不是说要纳为小妻么?
曹贵很懵。
……
……
曹昂气喘吁吁,从床榻翻身下地。
他伸手抓起书案上的青瓷水壶,猛灌进干烧的喉咙。
清水顺着他的下颌淌落,晕开禅衣新溅的血迹。
大半壶水下去,曹昂喉咙的干灼消退,喘着咳了几声,狠狠瞪了眼床榻上的丰柔妇人。
妇人一动不动,揉皱凌乱的衣衫上染着血。
这女的可真能折腾,比绕着操场跑了三二十圈还累!
曹昂愤愤咳嗽,抓起散落在脚边的八方剑,入鞘,扔到书案上。
今天是他穿越十几年来,最累的一天。
曹昂并不是曹昂,他原来的名字叫曹昴,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卷过千军万马独木桥的高考……但这并没有改变他史盲的本质。
他对于汉末三国时代的了解,仅仅来源于三国杀和茶余饭后的闲谈。
他知道,汉末分三国,三国有曹操,曹操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父亲,以后某一天,会因为乱搞人妻而害死自己。
但问题是,曹昂不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那个人妻究竟是哪个人妻……
所以为了自救,他只能多操劳自己,代父出征,为父搅局。不说解气,起码也要纠正老贼的臭毛病才好。
好在曹昂这具身体从小就展现了异于常人的天赋,相当耐造。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身高七尺五六寸,能与牛犊角力。自然不惧操劳,以及老爹气急败坏后的竹笋炒肉。
也因为比常人强大得多的力气,曹昂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熬武艺,骑马打猎。
如果今天不是入城之前打了场猎,也不会被一个女人折腾得汗流浃背,还流了血。
“嘶!”
曹昂举起虎口开裂的右手,伤口仍然在涌血。他撕下禅衣一条下摆,轻轻包扎。
这时床上的妇人似乎恢复了些许体力,开始哼哼唧唧地挣扎。
曹昂正在气头上,一把将水壶扔向床榻,水壶磕在榻沿,摔个粉碎。
“你再乱动,信不信我真扒了你的衣服?”
“唔~”妇人发出小兽般的闷吼,却也不敢再动作了。
曹昂暗骂一声倒霉,更加生气。相比起这个妇人,他更生老爹曹操的气。
本来莫名其妙穿越到吃人不吐骨头的汉末就够倒霉了,谁知道老爷子曹嵩吃饱了撑的非要逼着曹昂读书。那一堆一堆的竹简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不少书还是用让人头晕的篆文写成。
读书就读书吧,结果老爹曹操又出了个馊主意,要带曹昂去京城洛阳。而且听老曹意思,这一去洛阳,就不让曹昂回老家了,让他跟袁绍那伙败家子们搞搞关系,一起读几年诗书。
曹昂虽然是史盲,可董卓闯入洛阳杀得血流成河,他还是知道一点的。但他又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所以进京对于他来说,就成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却随时会爆发的炸弹。
最关键的,听说当今皇帝,也就是后来得谥号的汉灵帝,身体越发不如从前了。估计也就这一两年的事。
这……万一他们前脚到了洛阳,后脚皇帝就死了呢?那董卓进京的事还能躲得掉么?
这买卖忒有点风险了,曹昂可不想去送死。
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董卓之乱中,他老爹曹操直接丢下了卞夫人和曹丕,一个人溜回老家就起兵了。否则,只怕曹昂会当场发疯。
不管怎么说,他是铁了心不去洛阳的。
可一路上不管他怎么撒泼卖刁,都没有打动铁石心肠的曹操。无奈之下,曹昂只得思量计策,从老曹的爱好下手,争取让他受不了主动赶自己回去。
突破口,自然是对曹操鞍前马后形影不离的老仆曹贵。在被曹昂绑起来揍了一顿之后,曹贵总算说出了许县有个妇人,老曹垂涎已久。
这次去洛阳之所以绕道许县,也是曹操想要来看看妇人。
抓住机会的曹昂当然开始谋划,争取一次到位,两全其美……
于是他半路主动请缨,和小表弟安民先行一步去拜访许县附近的贤达。
老曹憋了半天,终究没有憋住对瘪犊子儿子懂事的欣慰,挥挥手让他滚蛋,却把最精锐的部曲交给了儿子。
结果倒霉儿子直接兵分两路,一路让曹安民带着去绑架贤达,一路由自己带着打猎而后抢先入城,大闹别院,折腾寡妇。
只是,曹昂低估了别院里这个寡妇的实力。
谁能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寡妇,还是个会家子?心肠也忒歹毒了些。
这女人看到曹昂风风火火打入大门,倒也伏低做小、低眉垂眼的。可两人一进房间,她就翻了脸,假装摔到他的怀里,却抽出一把寒湛湛的短刀刺过来。
要不是曹昂武艺不错,身体强悍,反制了她,说不定就死到这娘们手上了。
想到这里,他呼呼喘了两下。
如今时值深秋,天色昏得很快,房间已经暗沉。
透过窗户望向庭院,庭院也掩在了一片暮色中,很静。
曹昂皱了皱眉:“院子里怎么这么安静?”
他带了不少部曲,猎获不少猎物,不应该这么静谧才对。
“究竟怎么回事?”
他盯着床榻上的妇人,声音冷冷。
只是窗外吹进来的风更冷,随风荡入的剑更加寒冷。
下一瞬,一个人持剑跃入,刺向曹昂。
曹昂听到剑鸣,下意识翻身躲避,顺手揪出几案上的长剑,就势一荡。
“铛”地一声响,他荡开了那人的剑,并且将她的剑逼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
她颈子白玉柔腻,却平添了一道朱砂般的红痕,血殷殷流了出来。
“小贼,你是什么人?”曹昂瞪眼,模样很凶,却发现那人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眼眶有泪,眼神却倔强得很:“狗贼你听好了!姑娘死不更名,张春华的是也!”
张春华?那不是三国杀里司马懿的老婆吗?
“司马懿呢?”曹昂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司马你个狗屁!”张春华猛地一挣,长剑刁钻如蛇地斜刺向曹昂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