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试知音，这人是在问我有没有胆量入林子……”
曹昂推开亲随，笑着说。
亲随固谏不可。
曹昂笑了笑：“阳翟守军不多，且全在我掌握之中，顶多不过些山匪。上党群山数万匪寇，都被我和金玉两人收拾了，难道还怕这些藏头露尾之辈？”
说着，他举步入林，走了一段时间，并没发现什么埋伏。
眼前树木渐渐稀疏，一片开阔地显现出来。
适才隐入林子的汉子们持刀护卫一座岩石台，台上一儒生打扮的青年在认真鼓琴。
良久，琴曲终了，青年按住琴弦，这才低头下望曹昂。
曹昂也在看他，发现此人二十出头年纪，一身儒雅淡然气度，颌下已有微须，身材瘦削，脸颊微微凹陷，似乎身上有伤病。
青年忽然对他点头：“曹子修，龙精虎猛，天下知名。”
曹昂眯眼：“阁下是？”
青年起身，从岩石上慢慢下来，对曹昂一礼：“仆乃郭嘉，字奉孝。”
曹昂连忙回礼，并上前将他扶起：“原来是郭先生，先生不是北上了么？”
郭嘉咳嗽几下，笑着说：“又回来了。”
他看着曹昂疑惑的眼睛，笑道：“子修将军所料不错，仆确是想要去投奔袁绍，但在他帐下数日，发现此人外宽内忌，手下将士军纪无度，况有众多谋士，却不能量才选用，实非英主，是以嘉弃之而还。”
曹昂看他身子孱弱，也不急着延揽：“先生可是生了病？”
郭嘉点头：“回来的途中被许攸手下截杀，受了点小伤。”
“许攸？他嫉贤妒能？”曹昂眼珠一转，心想不会是你掌握了他们什么军机秘密？
郭嘉看出了曹昂的心思，笑着摇头：“我曾与许攸论过天下形势，许攸怕我为曹公所用，是以宁杀不纵。”
他缓缓起身，踱步道：“是以仆才不敢回宅子，好在当初在家读书时结交了不少江湖豪客，这才能够从容布置，打退许攸追兵。今日这些兄弟看到将军以及亲随来访，怀疑将军是许攸派来的杀手，是以才会上前试探。”
曹昂恍然。
“仆看了将军名刺，不忍将军空访，是以让他们引领将军前来。”郭嘉一边请曹昂登上岩石，一边讲。
曹昂一笑：“还有试探我是否诚心，是否有勇气的意思？”
郭嘉也笑了，举手示意他坐：“不错。”
曹昂坐下：“那先生现在看，我是否值得辅佐呢？”
郭嘉静静看了曹昂一会，并没有言语。
曹昂皱眉：“先生有何顾虑？”
“若我不辅佐公子，公子会怎么样？”郭嘉再次换了称呼。
曹昂认真地看着郭嘉的眼睛，良久才说：“我会把你掳回洛阳。”
郭嘉哈哈大笑：“公子果然为雄霸之主，为何不干脆杀了我呢？”
曹昂想了想：“曹氏如今虽然受天子器重，但天下汹汹，袁氏虎视，长安威压，天下人多所不服。我承受不了杀贤的后果，更何况，我将你掳走，慢慢感化，曹昂自忖非无用之辈，将来先生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郭嘉笑了笑：“如我终究不为公子所用呢？”
“曹氏控弦数万，奉养一先生，还是养得起的。”
郭嘉脸上凝重起来，认真看着曹昂。
过了一会，他忽然摆摆手。
一个魁梧汉子搬来一张竖着的木架，架顶卷着一卷卷轴。
郭嘉挥手将卷轴抚下，是一张地图。
“以公子看来，曹氏要匡扶汉室，平定天下，首要应该作什么？”
他看着曹昂。
曹昂想了想：“北控并州，南连荆豫，以河东为津渡，潼关、武关、汾阴蒲阪三路入关……”
郭嘉摇手打断了他：“公子收服河东，这是公子苦思多日之良策。然，天下并非只有关中一隅，诸侯也非止董卓一个，公子虽有良策，还应审时度势，用人得宜。”
曹昂知道郭嘉这是要献策了，连忙虚席道：“先生教我。”
郭嘉笑了笑：“要平天下，就要先识天下之形势。方今天下，公子父子雄踞京邑，北连上党、西控河东，挟天子以对峙董卓。然，袁氏并冀州，以河内临京，西图并州，东吞青幽，门生故吏皆为之用，此诚曹氏之大敌。”
“是啊！”曹昂点头。
“洛阳控扼天下之中，八关固守，然亦是四战之地，难以据之有图。并州虽铠马所出，然地候多山，行军不便，民多狭急，北临匈奴、鲜卑，可守难用之攻伐。”
曹昂想了想：“先生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缺少一块用于出兵征伐的土地？”
郭嘉点头，手指划到地图的东边：“目下袁绍虽与公孙瓒僵持，然公孙瓒无威望人德，且性急狭隘，迟早必败。届时，袁氏顺流而下，吞青徐，连刘表，只怕会将我们包围。”
“所以才要想办法拿下关中，以关中为根据，东出南下……”
曹昂说到一半就被郭嘉阻止。
“将军军马中，有几许关中人？”
“这……”
“朝中公卿，有几许关中人？”
“这……”
郭嘉语重心长：“得人则得天下，公子，并非地盘决定了根据，而是手中的人决定了根基。否则，便是客兵，客兵易败，此是董卓前车之鉴，也是他为何迁都长安的原因。”
“受教。”曹昂点头。
“董卓目下为内政所困，不会轻易东出，然我若攻之，亦难以取效。曹氏最大的威胁，实不在西而在东。袁绍之势甚大，冀州广土民众，人才众多，以北临南，威胁甚重。”郭嘉在冀州划个圈子。
“先生为之奈何？”
“徐州！”郭嘉点点地图。
“徐州？”
“徐州四战之地，但与司隶不同，因无险隘，北控青、冀，南下扬荆、中连兖、豫，实在是一块上好的攻伐宝地。而今豫州、兖州无人占据，盗贼横行，正是将军用兵以收人望之时。”郭嘉点点颍川和陈留。
“拿下兖州和豫州，再吞下徐州？”
郭嘉点头：“不错。届时，才有可能与袁绍一决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