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军牢。
尘糜在空中浮动,伴随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单单是呼吸一口,鼻腔内感觉都要发霉长虫了。
好在纪尘川先前已经吐过。
“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成了狱皇大帝。
也好,监牢是孕育每个穿越者变强的摇篮。
但前提是……
我出去得有命啊。”
距离天亮问斩的卯时,也就是职能部门的上班打卡时分,只剩不到两个时辰。
愁眉苦脸的纪尘川斜躺在一堆枯草之上,双眼直勾勾盯着天花,失去焦距。
他是怎么都没料到,自己冒险而为的“将功赎罪”大计,竟然棋差一招。
归其原因便在于邺城内,黑甲军与巡捕衙完全是两个职能体系。
一个主外,司城边戍守;
一个主内,管缉犯降魔。
彼此互不干涉。
纪尘川一介两世三流外乡人,自然还没摸清邺城的水有多深。
他所犯之事,就好比你在你的包间里,点了位小姐姐陪唱,临到付钱,对面饭馆突然起了争执,你仗义出手平息风波。
嗯,你是个好人。
可是这并不代表,你的那位小姐姐——可以白瓢。
而且纪尘川算是看出来了,郑捕头在黑甲军面前,那就是个弟弟,没有任何话语权。
这也不难理解,一座边防重城的戍守力量必然远超治安力量,各方面的重心也会有所倾斜。
仗势欺人屡有发生,久之更会助长这种职场霸凌风气,虽然大家不同属一个部门,但公务员之间也有鄙视链。
所以在他即将被羁押带走时,无论郑捕头怎么诉说着川子今晚的光辉战绩,黑甲兵们都选择无视。
乃至最后,郑捕头只能喊着最狠的话,发着最无能的狂怒: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等我!”
这句话在纪尘川听来,就和反派被打飞化作流星时,那句“我还会回来的。”一样,掷地无声。
川子想的很清楚,凭蛆蛆郑头儿的身份,这件事他兜不了底。
他需要的是高位协调。
凌驾于巡捕衙和黑甲军之上的官署,至少也得是平级吧,来评判定夺此事件。
其次,他也需要一个舞台。
一个能将今晚所作所为公之于众的舞台。
只有满足以上两点,他作为mvp才能被完美结算。
而不是在天亮时分,被军正大人一刀斩首,连个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关于这些,他在临行前已经告知了郑捕头,甚至还抛出了一个饵。
接下来,就等郑头儿的消息了。
“希望他口中的那位赵司理能靠点谱吧,别和他这位下属一样,是个不屈白银。”
牢房的环境虽然无法恭维,但至少目前还算安全。
原主从城中出逃时,身上带着的所有碎银都被纪尘川一股脑的全塞到了狱吏手中。
这帮他免去了搜身、打骂等等无谓事端。
人家熊妖都会“做人”,为人者,更要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但还未安静多久,枯草堆旁便出现了两只营养过剩的肥老鼠,叽叽复叽叽地叫个不停。
作为此处地头蛇,它们应该很不满,怎么这么晚还有贵宾下榻。
纪尘川无暇理会舒克和贝塔的欢迎仪式,索性向它们飞起一脚让空气重归宁静。
此时他的脑海中,有太多的事件线索等待着他去抽丝剥茧。
离他最近的危机,便是那只白蟒了。
“它应该就是熊妖想要递交信件之人了,如此追杀我们,八成是为了灭口。”
不对,不单单是这么简单。
纪尘川又想起先前推演中出现的字幕:
【白蟒瞥了一眼信上内容,我和那封信件便蒸发在了人间】,随后给自己补充道:
“这么看来的话,灭口仅仅只是其中一个缘由。
因为……如果他想毁掉证据,似乎是漏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难道说,这才是他追杀我们的根本目的?”
带着猜测,纪尘川再次掏出了那枚古朴精致的木盒置于掌心,细细端详起来。
盒子的材质是稀有的硬木,通体褐色,盒底和四周光滑如镜,泛着淡淡的光泽,盒盖上则雕刻着精美繁复的图案,没有文字,无法解读。
此时木盒的温度已经下降了很多,但仍然高于纪尘川的体温。
“这到底是个什么宝物,暖宝宝吗?
连实力那么强的白蟒都如此垂涎,好不容易到我手上,倒是配个说明书啊。”
不过它既然是个盒子的话……
纪尘川将视线凝在了木盒的锁扣上。
“那这里面藏的,是个什么东西?”
双手摁在了锁扣上,纪尘川略一发力。
出现吧,神龙!
“啪嗒……”
……
“啪嗒,啪嗒……”
郑捕头正在一处大院前,急速叩击着大门螺狮兽头下咬住的圆环,汗珠遍布额头。
邺城虽无宵禁,但已是四更天,街道上冷冷清清。
这座宽广的院落正是邺城司理赵茂松的府邸,也正因如此,郑捕头才选择老老实实的叩门,不然他早就想翻进去了。
片刻之后,一道雄浑的声音从门上的兽首传来:“何人?”
闻言,郑捕头心头一喜,正是司理的声音。
“赵大人是我,卑职郑涯。”
“翻进来吧,懒得动,我在书房。”
郑涯抚了抚额,随后纵身一跃,谁知又牵动了伤口,一声惨叫被他闷在了喉咙里。
俄顷,赵府书房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郑涯捂着滴血的胯部躬身前至。
赵司理丝毫没注意来人,仍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案上卷宗。
郑涯心底是焦急万分,他轻咳一声,憋了一个自认不突兀的开场白道:
“司理大人,这么晚还没睡呢?”
赵茂松一张国字脸刚猛无双,粗眉大眼,眼前的油灯都显得很迷你,偏偏他又凑得极近,感觉下一秒,灯上摇曳的烛火,就能把他的络腮胡给点燃。
“近来城外魔物活动频繁,魔族似是有些猖獗之举,太守又不在城中,这些繁杂的琐事,便都落到我头上了,害的我连读书作诗的时间都没有了。”
赵茂松一边慢条斯理的继续翻阅着,一边向自己下属抱怨着。
郑涯心里念叨着:“您是司理,本来就应该帮太守处理这些啊……”
倏然,他的眼睛开始睁大,他这才注意到,赵茂松手里捧着的哪是什么卷宗……
是他么大黎国诗文精选。
他很想冲上去点了这司理胡子,明明生得如此糙汉的形象,谁又能想到,这赵茂松是个慢性子的儒士呢。
见司理准备启口,还要再发散思维,郑涯咬了咬牙,已经顾不得礼数,急切开口道:
“大人,今夜出事了!”
“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