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整晚都没睡好。
昨天送走高立国王子以后,他立即亲手写一封信,让人加急送去扬州,好让林如海能尽快知道这件伤心事,好有个心理准备。
然后他就绞尽脑汁思索,看有没有办法可以挽回。
可是想了整晚,他都毫无所获,只能无奈地等着高立国王子上门,约他进宫向皇上请旨。
有时候他想着,要不干脆躲出去,让高立王子找不到人。
可很快他就无奈地想明白,哪怕他躲出去,高立王子自己进宫请求皇上,皇上一样会同意这门亲事,用臣子的女儿嫁给异国的王子,维系两国的关系,这种无本的买卖,任谁做皇帝,恐怕都乐得成全。
贾政摇头叹气地在书房踱了半天,却一直没有等来高立王子。
他心中惊奇,暗道,那位王子竟然果真改变主意了吗?
贾政立即把贾琏叫来,让他去会同馆打听消息。
贾琏去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异样的表情,说道:“老爷,昨晚京城真发生了天大的事,咱家的环儿几乎把京城翻个底朝天。”
贾政道:“不是让你去会同馆打听消息,怎么还与环儿扯上关系了?”
“正是呢。”
贾琏道:“据说前些日子刺杀北狄使臣的刺客被环儿找到,就混在高立国使臣中,环儿把高立王子抓走拷问,又进宫在皇上面前争辩,后半夜从宫里出来,又带着兵马司的人搜查京城大小角落,把整个京城都惊动了。”
“那王子遇到这样大的事,听说还被皇上训斥了,哪里还顾得上提亲的事,林妹妹这一难算是解啦。”
“竟有这样的事。”
贾政惊喜道:“环儿说得果然不错,这世上的事都不一定,你快进去把消息告诉老太太,让她不要再担心了。”
贾政是个古板的儒家士大夫,半点没想到有可能是贾环在其中搞鬼,贾琏却不由得暗自嘀咕,感觉这事太过凑巧,不像是自然发生。
若这事真是环儿安排的,那他的胆子可真是大得没边了。
贾琏不敢细想这种可能,急忙向荣庆堂走去。
女眷们听了贾琏禀报的消息,自是各个兴高采烈。
大家欢喜一阵,王夫人笑道:“有个这个好消息,老太太总算安心了,只是这事未免太过传奇,倒像是有人安排好的相似。”
贾母脸色顿时一变,厉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高立使团中搜出刺客,这是千真万确的事,难道别人还能把刺客塞给他不成?”
王夫人这时也反应过来。
这件事的执行人是贾环,若说有人安排,那不是直指贾环吗,这话若是传进宫去,引起圣人疑心,恐怕会生起大祸。
王夫人虽然对贾环得势常常感觉不平,以为他动摇了宝玉的位置,可她终究是世代官宦人家长大的女人。
她深知荣国府甚至整个贾家此时已经和贾环深度绑定,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贾环出事,整个贾家都会受牵连,她的宝玉也逃不了。
王夫人立即陪笑道:“媳妇愚笨,竟然说出这种蠢话,让老太太生气了,这分明是林丫头福气大,老天爷舍不得她受苦远嫁,所以生出这种种变化。”
贾母这才露出笑容,说道:“这话说得是。”
……
贾环带着兵马司的人装模作样地四处搜查陆秋蝉,又在京城各处张贴悬赏的公告,可谓做足样子。
一直到下午,才有城外的樵夫看到公告,向官府报告说在城南二十里处看到公告上所画的女人骑马往南疾驰。
贾环与左迁商量后,终于决定向皇帝禀报,说女刺客已经逃出城去,结束搜查行动。
追捕女刺客的差事没能完成,皇帝免不了训斥几句,贾环也不在意,从皇宫出来以后,就径直回去荣国府。
贾环走回东小院,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林黛玉正在屋里等他,香菱在陪她说话,彩云,金钏等人则与紫鹃在外面玩。
贾环走进屋里,向香菱使个眼色,把她支走。
等到屋里没了外人,林黛玉这才紧张地问道:“昨晚的事,琏二哥已经说了,这件事是否你安排的?”
贾环点头道:“是我安排的。”
林黛玉神色顿时变得惊恐,说道:“你真好大的胆子,若是其中出现纰漏,被人抓住把柄,告到皇上面前,岂不是我连累了你?”
“该死,我不该问你的,若是以后无意间说漏嘴,害了你,我真是千死也不能赎罪!”
贾环笑道:“你若是那种口无遮拦的人,我也不会救你,纵然救你,也不会把真相告诉你。”
林黛玉见他这么信任自己,心中不由得一暖。
贾环问道:“你昨天求我救你,对我说了那些话,我才知道你在府中这些年过得并不舒心,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事?”
林黛玉道:“老太太多么疼我,舅舅和舅母也对我很照顾,兄弟姊妹们又多体谅,我能有什么为难事呢。”
贾环笑道:“听你说话,老太太很好,老爷太太很好,兄弟姊妹也很好,竟是个个都好,那你怎么还不舒心?”
林黛玉笑一笑,没有说话。
贾环道:“你不想说就算了,老太太虽然疼你,到底是长辈,有些事你不好对她说也是有的,如果遇到难事,不妨直接来找我,管他什么公子王孙,我都能给你摆平。”
“嗯。”
林黛玉轻声答应道,随即又笑着说道:“难道我命里与公子王孙相克不成,一次没完,还要再来几次?”
贾环笑道:“我只是这么一说,连公子王孙都是小事,其他的自然更不足道,你只管放宽心就好。”
“嗯。”
林黛玉点了点头,她忽然感觉整个人一身轻松,再也不用担忧什么。
因为她生性敏感易伤,府里许多人都曾劝她放宽心,不要过于伤感,可她感觉都没有贾环的劝说有效。
并不是贾环的辞令更让她信服,而是他的人更强有力,让人相信,他说出去的话,一定能够实现。
这种强有力才是最让她安心的地方。
毕竟,最让她愁绪满怀的,其实就是那种人生无寄,漂泊不定的不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