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山脚下有个小乡镇,叫三贤镇,此时的三贤镇一处农房里,一名身穿朴素短打的少年脸色平静地望着窗外,目光有些出神。
上个月三清山发生妖患,无数妖邪袭击三清山,而他被安置在石室休息,没有被波及。
大概妖患之后二、三天,那个名叫赵长庚的道士敲开了他的石室,问了他一个问题,然后把他送下了山。
为免被帛家针对,还特地驾云走了数里,可落地之后,没过几日,他还是被帛家盯上了。
之后就是长达数日的追杀与逃亡。
大概一周之后,他被迫穿过三清山,来到了德兴县,后面又跋涉了数十里,来到了浮梁县,最终躲进了茶山中。
茶山杳无人烟,他没啥户外求生经验,生生饿了七八天实在捱不住,出来透透气。
然后很意外的救了一名赵姓女子,来到了这里。
虽然这些经历看起来不算什么,也许几句话就可以写清楚,但对于他而言,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跳跃。
短短的一个月,他几乎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好在他没有输,也没有死!
他还记得那个道士问的什么问题,也记得当时他脸庞细微的表情:“不要说我三清山有门户之见,各家法脉都有可取之处,但各家法脉都不允许有人叛出门庭!”
“所以,给你三个选择!”
“第一,下山。”
“第二,留在三清山,答应永不出山。”
“第三,送你去文始一脉。”
“说实话,这一条不适合你,因为文始一脉向来只收五姓七望之人,而你,什么也不是。”
“那么,你选哪个?”当时赵长庚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毋庸置疑,他选择了第一个。
第二个?呵,这样的三清山有什么好呆的?到处都是算计,到处都是衡量利弊,他不喜欢,他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永不出山的修道疯子。
至于第三,他不配!去文始一脉送死么?
那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陈泥丸,一个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他不觉得跟着他会有前途。
至于祖清筠,那个一言不合拔剑的煞笔,没杀了就已经够给面子了!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下了山。
他不知道他们下不下山,什么时候下山,这些对他来说不重要,《文始真经》已经到手了,他也不用再寄人篱下。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好感的就是那个来自飞来峰的女子法修了。
那个在他最无助、最绝望、最渴望力量、渴望强大的时候出现的女子。
可最后,她也离开了。
听赵长庚说是负伤离去的,连夜强行越塔,不知所踪。
可能以后会有机会见面吧。他想。
思绪这般飘着,这时窗外不知何时已多出一道人影。
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农家女子,名叫赵月娥。
只见她扎着垂鬟分肖髻,身着雾霭蓝色的齐腰襦裙,身材窈窕,长相算是清丽,不施粉黛但也不失颜色,一双柳叶眉,若颦若蹙。
清晨熹微的阳光下,赵月娥弯下腰。
把沉甸甸的箩筐放下来,然后轻轻搬起,倒进早就准备好的簸箕里,然后伸出双手轻柔地抄起簸箕里嫩绿的茶叶,嫩绿的茶叶在她的指尖滑落,随即落入簸箕。如此反复几次,拿起簸箕颠了颠,然后放在墙头上晾晒。
她当然知道房里有个少年在盯着他,但她一点儿也不在意。
常年与山茶相伴,她也渐渐养成了恬淡如菊的性子。
将最后一簸箕茶叶放上墙头,她便走进厨房,开始鼓弄今早的早饭。
山里没什么吃的,但她还是拿出了自家最高的待客礼仪。
爹爹说过,对待客人要真诚,要热忱,要招待好。
进了厨房,先是洗好白菜,这年头旱得很,白菜已经不长了,这是最后一茬,有点老。
放到木桶里,小心把白菜掰成细瓣,放到碗里,然后便是淘洗生米。
生米水可以洗头,所以她没有倒掉,留在了一边,转而出门取了些柴火。
取柴火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少年依旧在望着她,这让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快步回到厨房,到灶边将火烧起来,然后打开锅盖,用竹刷把刷干净锅底。
等锅热了之后,便倒水和米下去,不多时,烟囱上炊烟袅袅。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她才停下手,抹了把汗。
忙活了一早上,此时正堂中央的桌子上,已经多出了一碟咸菜,一碗醋溜白菜,一大盆茶粥,两瓣切好的煮鸡蛋。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心情有些紧张起来。
接下来,就是去喊那名少年吃饭。
简单洗完手,收敛了一下仪容和襦裙,然后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朝着少年走去。
那间房本来是她爹娘住的,但自从他来了之后,便成了二人住了,她娘和她们三姐妹挤在一间房。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很寻常的事情,如果家中来客,自然要空出房间来招待。
大约走了几步,便见那少年主动望了过来,没有说话,神情平静就这样看着她。
她微微垂眸,“该吃饭了。”
“好。”
那位少年的回答很干脆,但却没有出门,只是道:“等大家回来一起吃吧。”
赵月娥微微脸热,怎么把其他人给忘记了。
“嗯。”她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安安静静地回到厨房,不多时,便端着淘米水和木桶走出门外,放在了桃树下的石头上。
少年站在窗边,穿过茂密的桃树叶,依稀可以看见她婀娜窈窕的身影。
她微微偏头,解开发髻,三千青丝如瀑滑落。
她伸手小心地打湿头发,然后用梳子小心地沾了些淘米水,轻柔地梳起了头发。
濡湿的头发愈发乌黑透亮,侧脸的轮廓在日光下微微发红。
少年目光平静,默默看着。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他这样想着,渐渐有些出神。
只是他没有看见,少女微羞的脸庞,以及微微上扬的嘴角,流露出的淡淡的柔美和善意。
这时,那位名叫赵飞玉的少女背着箩筐进来了,“姐,我回来了,饭做好没?快饿死我了。”
“好了,你先洗把手,待会儿就能吃。”
瞥了一眼窗边一闪即逝的身影,赵飞玉收回目光,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娘呢?还没回来?”
“去帮忙缫丝了。”
“那我待会儿洗,累死我了。”
刚到饭桌边饿的肚子咕咕叫的少女刚准备伸手,却听见门外又提醒了一句:“记得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