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区,虎舵帮总部。
贺楷坐在高位,冷眼看着下面的宋起。
“李麻子死了,你的人也都被我扣下了。”贺楷开口说道,指节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动。
这个“也”字格外传神。
是贺楷动得手?
宋起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之所以有恃无恐地敢在贺楷面前跳来跳去,就是吃准了贺楷身为虎舵帮青龙分舵的大当家,也是舵主,如果想要在青龙办事,那么必然要在虎舵帮帮内外来势力和本地势力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一旦有着这样的前提,那么以宋起的地位自然是高枕无忧的,而且按照他先前的推断,李麻子就是这次的事情做得再过火,贺楷也不会直接杀了对方。
可现在……
“老李他鲁莽啊,他这人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这次倒好,碰上了硬茬子。不过他那一身野茅山的符祭之术也当真不凡,王家这次……有高手支援?”宋起斟酌片刻,才试探着开口说道。
“确实是高手啊……”
贺楷语气感慨,脑海中浮现出邢南的面容。
宋起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再次浮现,开口说道:“既然是王家那边的高手杀了老李……这也算是老李的劫数了,贺老大你无需自责……”
看样子情况还没有坏得那么彻底,只要不是贺楷亲自动手……
“李麻子是我让汪运泽杀得,可不是什么王家的高手。”贺楷出声打断了宋起的话语,身子前倾,直勾勾地盯着宋起。
“!”
宋起被那双骇人的四白眼看得心里发毛,心中的阴影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这就是撕破脸了。
“那……李麻子手下的人……”
“在场的都死了,这回,倒是那位王家请来的高手做得。”贺楷又回身靠在了座椅上,语气也变得戏谑起来。
在场的人都死了,也就是说没人知道李麻子是被贺楷做掉的了。
没有明晃晃的证据,只要贺楷在去李麻子的丧礼上假模假样的说上两句,李麻子手底下的其他人就翻不起风浪……
宋起心里发寒,身子颤抖起来,脸色有些绷不住了。
贺楷看着对方的表现,心里感到一阵无趣。
他早就知道对方是个只会在背后阴人拱火,还欺软怕硬的软脚虾,对方的表现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次去闹王家的药行,你的人,还有李麻子的人是一起去的,但是……”
“你没死,李麻子死了。”
“你让他手底下的兄弟怎么想?”
贺楷站起身来,从台上走下,缓缓靠近宋起。
李麻子的死让宋起清楚的认识到——他还是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心狠手辣的程度,也高估了自己的重要程度。
强者才有资格制定规则,弱者只能遵守规则。
贺楷之前吩咐过:不要挑事,去找王家的麻烦。
宋起对此置若罔闻,那就要付出代价。
宋起的双腿颤抖,最终扑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张嘴想要求情,然后就被一团无形触手一般的劲力堵住了喉咙。
贺楷很烦这个,他摆了摆手,身后一个男人恭敬上前。
“杀了。”贺楷转身离去。
男人点头,干净利落地将刀捅进了宋起的喉咙。
血光闪动,像喷泉一样迸发出来,流了一地。
男人叫作闫雨,是李麻子的手下。
老大听信小人谗言,一个不慎送了性命。由闫雨来杀宋起,再符合江湖道义不过。
都是江湖人。
“宋起的位置,让他手下那个谁顶上,你去帮他的忙。”贺楷对着汪运泽说道。
汪运泽面色恭敬地点头回应,小声说道:“老大,那人好像是叫作……高从。”
“不重要。”贺楷随意说道。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再看宋起一眼。
……
邢南坐在龙虎衙门的正堂喝茶,指节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敲动,一枚紫色的龙虎令牌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
从汇丰楼出来之后,他就重新回到了青龙的龙虎衙门。
王腾还是有些手段的。
他捏死了徐老狗的把柄,在汇丰楼经过那么一番威胁恫吓,那徐老狗已经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倒卖军户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至于起草奏疏,上奏朝廷这件事倒是不急——事情毕竟还没有完全结束。
事实上,那徐老狗能这么痛快交代,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邢南亲自出面,答应了对方不会影响到他的儿子,再一个,就是还有虎舵帮这个大头能替他分润罪状。
放在桌上的龙虎令牌突然闪烁起微光,邢南伸手拿了起来。
是玄通那边传来的消息。
“两件事,第一个,虎舵帮牙行在青龙的那些个据点我都去验证过了,消息属实。”
那些据点的位置是邢南从牢里那个牙人嘴里问出来的,然后就派了玄通去判断消息的真伪——那个牙人到底是没这个胆子说谎。
不过邢南从对方嘴里问出来得消息也仅限于此了,对方也不知道牙行那么些幼童最后都送往了哪里。
虽然倒卖军户这件事里牙行也有参与,但那人毕竟只是一个养身境界,还没得炁的小角色而已。
“第二个,何归说要去娼寮那里打探消息,现在反倒是他的消息断了,我感知不到他那边那个龙虎令牌的炁了。”
邢南闻言皱起眉头。
何归的实力不错,在江湖上混个二流是没问题的,莫名失联……
邢南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敲动,心中思绪闪动。
在他最初的打算里,何归是很重要的一环。
要查牙行,需要理由。
直接上门也可,但那样就没了退路——如果没从牙行那里找到证据,那邢南就算是被架在了火上烤,进退两难。
而反过来,如果有一个由头出现,借着这个由头让龙虎衙门发难,趁机扫荡青龙的牙行,就算最后没找到证据也是进退自如的。
何归就是那个最适合不过的理由。
修士,赶尸,外来人,表面上与邢家和龙虎衙门毫无关系。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倒卖军户这件事已经查清了一半,证据攥在邢南手里,攥在邢南身后的龙虎山手里,这就是一把上刺王侯,下刺修士的利剑。
百无禁忌!
邢南有了决断,当即开口,对着身旁的郑喜出声问道:“郑大人,近些日子来到青龙修整的同僚有多少?”
郑喜沉吟片刻,放下手中茶水,回应道:“这些日子里来得龙虎衙役……倒是都没走,都在里屋修整呢,不过人数有点少,只有三个。”
龙虎衙役是一个到处救火的差事,根据各个地方的龙虎衙门来进行记功和周转。
青龙是榆州出名的大县,富县,三人……确实有些少了,不过……
邢南点头说道:“足够了。”
“劳烦郑大人了,让那三位同僚来这里一叙。”邢南说着,将桌上的龙虎令牌推了过去。
“得嘞,别大人不大人的了,你才是大人呢。老头子我就一劳碌命,想当个养老的典吏都不安生。”郑喜拿着令牌起身,嘴里抱怨道。
邢南笑了笑,没有说话。
何归身上有一枚龙虎令牌在——这东西不一般,看到的人应该不敢对何归做些什么,他的安全不用担心。
离罗天大醮开始的日子已经没几天了,邢南没心思继续跟虎舵帮的人兜圈子了。
脑海中浮现出贺楷的面容,一阵无形的内劲从邢南身上腾起。
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不见一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