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再来一个!”
聚贤庄酒楼内,一众宾客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陆巳瑾和墨娘等人坐在小栈二楼,她一只手端着一杯清酒,叼在嘴边有意无意的抿着,一脸郁闷地看着楼下的情景。
邢东周身彩色炁流飞舞,脸上妆黛变幻,伴随着炁息凝成的水袖飘动,说不出的神仙潇洒。
“这是梨园的手段吧!这小伙子可以啊!”
“嘿,这次罗天大醮还真算是来着了,这还没正式上山呢,就能看着这景儿,真不赖。”
一众江湖人士不住地叫好,更有几家旗下年轻的女弟子眼中水光闪闪,秋波暗放。
这也是最让陆巳瑾郁闷的地方——这个小护卫到哪都能沾花惹草,收获一众目光。
坐在她旁边的墨娘却是与她完全不同,一双黑水一般的眸子不断闪动,似乎……与有荣焉?
而坐的再远一点的那个傻大个就不管这些了,他只管埋头苦吃,吃得满脸油光,不时还露出乐呵呵地傻笑。
在他眼里,“跟着邢东”等于“有肉吃”,有肉吃就好,别得他才不管。
楼下的表演已经到了尾声,一大捧彩色的炁流如长鲸吸水般涌回邢东体内。他拱手谢礼,姿态端庄,举止得体,自是又赢得了一众喝彩。
柜台旁,正在一手擦着杯子的掌柜呵呵一笑,显然也是颇为满意自家酒楼聚拢起来的人气。
就在刚才,这个年轻人,领着他的几个同伴大摇大摆地走进小栈酒楼。虽然面相年轻,但却是半点不露怯。
那几人悠悠然露了几门手段,然后那个年轻人拉着他走到角落里悄声耳语了几句,掌柜登时喜笑颜开,乐得自己摆台做东道主,为自己酒楼拢一拢热闹,这才有了邢东刚才表演的这么一出。
邢东收场上楼,大咧咧地坐在陆巳瑾身边,抓起桌上早已盛好的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一旁的墨娘见状,不动声色地又为邢东续满茶水,然后就那么静静地坐着,黑巾遮面,不发一言,乖巧异常。
“小东子,你为什么要上去演这一出啊?显摆什么啊。”陆巳瑾依旧闷闷不乐。
“呵呵,咱们初来乍到,这不是为了……来了。”邢东把气喘匀乎,话刚说了一半,就连忙起身端起手中茶水,迎向一个走来的身影。
“你不错!炼炁功夫足够,戏也唱得好听,我曲池敬你一杯!”一个火红头发,带着些许痞气的混小子走到邢东面前,高举手中酒杯。
“客气。”邢东打眼一瞧来人,心中就已经琢磨出了个大概,手腕翻转,将杯中茶水尽数倾倒在地上,然后将杯子放在桌上,冲陆巳瑾使了个眼色。
陆巳瑾当场会意,连忙为他斟满一杯酒水,递到邢东手里。
墨娘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落在桌下的素手攥紧,眼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哈哈,这才对吗,男人就该喝酒!痛快!”曲池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邢东同样一饮而尽,冲曲池笑着说道:“还未请教?”
“赤炼门,曲池。”
“梨园,邢东。”
双方互相交换了姓名师承,这就算是认识了。
曲池一屁股坐在邢东身边,冲他说道:“你刚才那戏唱的是真心不错,我打小听这个,错不了,你的唱腔有点像是北边的散家,我也不便问你的具体师承,就是想来交你这个朋友。”
“曲兄客气。”
“别坐的那么远,来,咱哥俩亲热亲热。”曲池在这小栈酒楼喝酒打转已然不短时间,此时脸颊泛红,已经是有了醉意。
邢东也没扫他的兴,任由曲池一把搂在他的肩膀上,跟他笑着聊天。
“好弟弟,你那一身唱功不错,但是气息还是不稳,那个调,你得这么唱,咳咳……”说着,曲池清了清嗓子,也开嗓唱了几句。
声音嘶哑,分外难听,引起了酒楼众人的齐齐嘘声。
“笑什么笑!我姥姥还夸过我唱得好呢!你们笑什么笑!邢兄弟,你说,我唱得怎么样?”
看到这里,邢东已经摸清楚眼前这个曲池是个什么德行了。
酒蒙子,性格直率,大大咧咧,人缘不错。
挺好,抓住了这个人,就能顺势融入这一片整个的江湖圈子里了。
“唱的……好!”邢东违心地说道,半点不脸红。
“听到没有!人是行家!人家都说我唱得好,你们在这起什么哄!”曲池脸红脖子粗地冲众人吼道,自是又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邢兄弟,你是从哪来的啊?我走的那条道没见过你啊?”
“我是从江南道那边来的,走的是南北之间的一条驿道,与曲大哥你……应当是不顺路的。”邢东笑着回应道。
“不顺路啊……也就是说,你沿途没见过一个迎客楼的小栈酒楼?”
“……不曾听过。”
“呵呵,那你也就不知道那里发生的事情了?”
“……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可就要告诉你了。”曲池酒意上头,浑浑噩噩地说道。
“愿闻其详。”邢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决定认真听过后再说。
接着,曲池开始讲述起迎客楼发生的那件事情,邢东在一旁听得出神,更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好叫你知道,你哥哥我啊,被人一个照面就给办了!人家是高手啊!枉我还以为我曲池已经多少能算得上是年轻一辈的个中翘楚,心中更是常常自得,没想到啊,没想到……”
“当着那么多江湖人的面,被人家一个照面给办了,我不甘啊……”
曲池越说越迷糊,口中不断涌出酒气,最后更是直接睡了过去。
邢东看出他内心积郁,将他轻轻地放到桌子上,再抬头时,眼中已是神光粲然。
“龙虎衙役……二哥好像就是龙虎衙役吧?”
“有趣儿,真是太有趣儿了!”邢东兴奋地说道。
接着,不去管在座其他人诧异地眼神,邢东端起酒杯,开始沿桌敬酒,打探起消息来——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所在,先开开嗓子,在众人面前露露脸,然后借着这股东风跟在场江湖人攀攀关系。
为的,就是“有趣”这两个字而已。
他本就是那种极其欢脱的性格。
小栈一楼,正在擦着酒杯的掌柜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那道身影,口中轻叹,说道:“不是你的过错,要是当时是我在场,也不会做的更好,你现在与其来我这儿辞行,倒不如咱们带上点礼品,去龙虎山上打听打听那位替咱们小栈解围的龙虎衙役,好好感谢人家一番。”
那道身影摇了摇头,说道:“我自然会去感谢那人的——以我自己的名义,但是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想明白了,我不是个成大事的好修行,修了这么多年,结果落了个一点不全乎,我这心里头啊,别扭。小栈这地方,不适合我,我还是回去读我的圣贤书吧。”
“那人当然该死,我当时恨不得直接出手跟觉明师父结果了他,但是我又不能直接动手——那一瞬间,我犹豫了,你知道吗?我犹豫了!我当初走上修行这条路,是羡慕江湖中的快意恩仇,崇拜那些活得通透磊落的江湖大侠,但是现在的我还是当初的我吗?我到底修了个什么?!”
身影逐渐清晰,赫然是当初迎客楼站出来的那位管事——江流。
“你可想清楚了?以你的修士身份,要想走这条路,只有礼部这一条道可走。”掌柜开口说道。
“就这么决定了,不用再劝我了。”江流摆了摆手,说道。
“成,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也就不劝你了,咱哥俩喝一杯?”掌柜放下酒杯,从柜台拿下一壶酒来。
江流点头,眼神依旧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