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山脚下，龙虎衙门丙字堂门前。
空中闪过一道紫色的弧光，一只纸鹤闻着龙虎令牌的味道，停在了正要走进衙门中的邢南等人面前。
“这是？”邢南扭头看向身边的玄通。
“这是师叔用作接引的独门仙鹤，去吧，专程来接你的，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玄通打眼一瞧，就撇了撇嘴，开口说道。
你亲师侄还在这呢！每次我回山也没见你给我发一张接引仙鹤！
站在一旁的杨祁连等人也是连连点头。
见状，邢南也没犹豫，转身离开。
“记得走天阶正门啊，别白瞎了我师叔这接引仙鹤。”玄通遥遥喊道，声音里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邢南自然听出了这点，有些不明所以。
那只氤氲着紫色炁光的纸鹤在前面兜兜转转地飞着，邢南也就一直跟在他后面走着。
龙虎山地处江北道铜都府，而江北道与江南道相隔不远，有一条横亘陆地的大江被两道夹在中间。
是以，江北道的建筑多含水乡风情，上下错落，井然有序。
又因龙虎山坐落在此，道门风水文化在此地极为盛行，邢南沿途就看到许多人家的天水，地胡，还有五斗结构设计的极为巧妙，宽砖细瓦，磨砖对缝，还有一层一层的马头檐角，美轮美奂，风姿独绝。
不似振兴府建筑的小家子气，江北道的建筑，大多阵势极大，空间绵长。
邢南走在一条宽阔的大道上，大道两旁的各户人家，门口都或多或少坐着观望偷闲的老人。
屋檐下挂着的桃符，还有门扉上贴着的道门符箓，无不体现着龙虎山对这片地区的深深影响。
纸鹤在前引路，一双翅膀曳出紫色的流光，有些人家见状大为惊奇，甚至连忙跑回屋子，从屋里取出线香和符咒，满脸虔诚地敬香礼拜。
仅一只符咒所化的纸鹤而已，竟至于此？！
与之相比，邢南那身颇为秀丽的龙虎官袍都有些失去了颜色。
再往前走，就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自下而上的看过去，树林荫郁，草木繁茂，一条似白玉雕成的长阶直通上阙，一眼望不到尽头。
以人比山，人之渺小莫过于以蜉蝣类人。
台阶前，两名驻守的道人看到飞过来的纸鹤，欠身让步，口诵“福生无量天尊”，表情极为恭敬。
邢南踏上台阶。
他突然有些理解玄通那个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了。
……
振兴府，秦州，海港县。
此时距离青龙事件已经过去了十天左右，这个消息终于还是传到了蔡息的耳中。
蔡府前堂。
蔡息端坐在主位，看着座下众人，眼神默然，表情冷冽地几乎可以比拟外面料峭的寒风。
“刚收到的消息，老九死了——让人活生生打死的。”蔡息沉声说道。
老九，就是贺楷，蔡家火鼎十三太保之九。
在场其余人等皆是默然低头，久久无语。
“青龙的盘丢了，买卖军户的事情让人揭了，上奏的文书已经呈到了臬司衙门那里，暂时还没人提点，被我找人压在了那里，不过也拖不了很久，龙虎山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动手……我已经让老六去了，那份文书，是怎么样都要知道内容的，容不得半点差池。”
“更难办的，是牙行的事情，咱们已经被龙虎衙门咬住了，再想脱身可就难如登天了。”蔡息感慨道。
“海港最近严些监管，一经发现有外来的‘眼’立马通知我，我们的手伸不到龙虎衙门那里，那就将公狱衙门那里看得严些——他龙虎衙门人少，要想办事总要过一遍公狱衙门的。”
“现在已经到了危机时刻，消息我已经报上去了，上面估计也很快就要有所动作。”
“是我小看了那位邢二少爷啊，他不是一个人去青龙的，还有一位嫡系的龙虎山道人跟他一同前去，心思缜密啊，在老九传来的信件里，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有这一人的存在，这才导致了最后青龙分舵在面对龙虎衙门的雷霆一击之时毫无还手之力。”
“是我们错估了龙虎山对这次青龙事件的看重程度啊。”
“这就是龙虎山要对我们全面出手之前的试探，他要掀了我们的整个棋盘！”
蔡息越说越激动，言语越来越犀利，一字一句都扎进堂下众人的心中。
包括李公公。
要知道，蔡息在消息传来之前，是根本不会与他说这些算得上是虎舵帮核心机密的事情的。
而对方这次却毫不避讳。
想到了一些可能性，李公公只感觉背脊发凉。
不……不会的，青龙出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干爹……干爹应该去找那个蔡息的麻烦，干我什么事？！
因为陇山县的事情，干爹已经对我失望过一次了，我不能再让干爹寒心……
“李公公，不知对现在的局面有何看法呢？”蔡息突然表情一变，目光变得柔和，笑眯眯地向李公公这边看过来。
还好，还有这么一个蠢货跟他一起背锅。
“我？干我什么事！青龙出了问题是你蔡息无能！本公公还没治你的罪呢！”李公公的声音尖细锐利，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滑稽感。
在李公公身后，仆从徐好尽力低头，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他攥紧的双拳已经满是汗水。
“是吗？李公公当真什么都没做？青龙的事情当真一丝一毫都和你无关？”蔡息反问道，言语中充满了诱惑力。
“……没有！”李公公额角冒出冷汗。
“你，出来，对，你叫什么来着……”蔡息一指李公公身后的徐好，饶有趣味的说道。
“小的……小的徐好，见过老板。”徐好战战兢兢地说道。
“你是我从一开始就送到李公公手底下服侍的，你来说，这位李公公当真什么都没干？”
依旧是那个玩味的眼神。
徐好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的命运了，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说道：“李公公……命令我去黑市雇了一批人去刺杀那位邢二少爷，全都了无音讯。”
李公公呆立当场，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来三个字。
“狗奴才！”
“证据确凿，这次青龙的事情肯定是有你一份的，说不定啊，就是那次刺杀让那位邢二少爷起了向龙虎山求援的想法也说不定呢？”
“你说呢？李公公？”
“……”李公公坐在原地，毫无动静。
见状，蔡息也没了逗弄的心思，继续开口说道：“消息已经送到杨公公那里了，杨公公不日便到，到时还要麻烦李公公对为我美言几句了，毕竟……咱们可是一条绳的蚂蚱了，对吧，李公公？”
“……好。”李公公狠声应道。
“这就对了嘛，李公公，我们是自己人啊，自己人……”说着，蔡息的声音逐渐变小，语气也变得怅惘起来。
“自己人……”
“好了，就到这里吧……老九死了，从今天起，蔡府禁荤七天，忌大红大艳，都给我戴缟素！”
说完这一句，蔡息的心情已经降到了谷底，没有去等众人的回应，起身直接离开。
“是！”堂中众人依旧一丝不苟地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