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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道,铜都府,龙虎山。

曳着紫色流光的纸鹤在前面引路,经过这一段漫长的登山路途之后,一身炁光变得忽明忽暗起来,纸扎的鹤头没精打采地耷拉在一边,似乎累得不轻。

但很快,纸鹤的小脑袋又重新扬起,它飞快地扑动翅膀,加速前飞,最终盘旋落在了一个俊秀青年伸出的食指之上。

青年一袭宽大道袍,长袖圆领,衣袂飘飘,一条紫色的绦带束在腰间,映衬着黄色的道袍分发扎眼。

黄袍紫带,龙虎天师!

青年向仍然身处台阶之上的邢南伸出一只素白的左手,笑着说道:“小南,好久不见。”

邢南也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口中有些气喘地说道:“刚过一旬而已,不算好久。”

语气中带着笑意。

如今已然是到了山巅了。

从上往下,可以看到一条蜿蜒的长阶曲折向下,两侧绿树成荫,似乎在夹道欢迎。

邢南这一路走来,顶着在前飞行的接引仙鹤,已经接收了不少目光。

但越往上走,台阶之上,以及台阶两侧的建筑和人群就越来越少。

直到现在,如此山巅,就只有陈云生所在的一座道观独自矗立。

陈云生,还有邢南。

一条通天长阶,此时竟然只有两人在此。

大道之上,独两人耳。

……

“青龙的事情还顺利吗?我只听了玄通说过大概的事件进展,具体的细节还要麻烦你再跟我重复一遍。”陈云生斟了一杯茶水,递给邢南,口中说道。

邢南端坐在蒲团之上,腰杆一如既往地挺得笔直。

接过茶水——是凉茶。

“梳理火气的,江北道的冬天可不像振兴府的。”

“振兴府属燕狭道,总是四季分明的,单这一点,我还是比较喜欢那里的……龙虎山的冬天软绵绵的,只有到深冬的时候才能真正冷起来,下得雪也是薄薄一层。”陈云生轻声抱怨道。

感受着那股自紫陶杯壁传来的凉意,邢南缓缓开口说道:“青龙的事情处理的还算顺利,从押镖路上遇袭开始,再到青龙山神集初见牙行端倪,然后王家药行,再到查出军户事情,又到娼寮背景的揭晓,林林总总,大体上还算顺利,只是这小小一个青龙,汇集的势力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恭王府,户部清吏司,榆州千户所,榆州州牧……”

“是有些多了,我也有些始料未及啊。”陈云生悠悠叹息。

“这说明,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还有其背后的各方利益纠葛到了一种极为棘手的地步,麻烦啊。”

“……跟密宗有关吗?”

“不只,八成啊,还有皇上的影子。”

“……”

涉及到那个居于天下权利中心的男人,邢南一时也有些沉默。

“龙虎山自建国以来兴盛至今,甚至在从龙之前,我们也是江湖上数得着的大势力,但……居其位必将受其扰,龙虎山集团这条大船走到现在,也该遭遇些大点的风浪了。”

“所以皇上又亲手扶持了密宗来制衡龙虎山?”

“对,自前几年就开始了。”

说着,陈云生举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皇上快死了。”

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从他嘴里说出,却显得那么平静。

“也就这几年了,早年征战,落了一身的病灶,再加上皇后和太子先后去世,皇上心中积郁成疾。江湖上有名的几家医道势力都请过了,没用,龙虎山的龙虎大丹也吊不住他的命了,估摸着,他的大限,也就这两年了。”

邢南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所以,密宗……?”

“难说。”陈云生摇了摇头,“新的太子还未册立,有可能是皇上信不过我们龙虎山,想新扶持一个密宗来帮助未来的太子把握整个江湖的势力也说不定。”

“也有可能……”陈云生没有再说下去,许是觉得太过荒诞了,他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我在来龙虎祖庭的路上遇到了罗教的人,罗教的作风……有些不对劲。”邢南突然开口说道。

“龙虎衙门那里传来消息,迄今为止,已经有三百多名龙虎衙役汇集到龙虎山了,他们中的很多人,同样在进入江北道的路上遭到了罗教的袭击,折损了大概数十人……罗教这群疯子。”

“还有最近江湖上流传的那个仙家炼器的谣言,这次的罗天大醮,有些暗流涌动的意味了。”

“仙家炼器嘛……”陈云生若有所思,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邢南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也只是举起茶盏轻饮一口,没有过问。

“你对罗教了解多少?”

沉默良久,陈云生突然开口问道。

“一群继承了墨家思想的疯子,说是教徒,其实更像是学院派的学士……只知道这些了,别的不清楚。”邢南回应道。

他对罗教的了解确实不多,与罗教接触最频繁的那段时间,还是他刚刚当上龙虎衙役,在榆州道观镇守的时候。

“呵呵,墨家……他们也配。”陈云生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正统墨家的思想,崇尚‘兼相爱,交相利’,贯彻尚贤,非攻,明鬼等观点,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当世显学。”

“而罗教教义,虽然挂着墨者的名头,但实际内核已经大相径庭。”

“罗教思想中的‘兼相爱’,是以他们认知中的‘同知’为局限的,他们主张彻底地消除血脉,宗族等带来的等级差距,想要得到一个天下大同的理想国,而大灵在他们的认知中,显然是不符合的。”

“墨家崇尚非攻,重守而不重杀,但并不禁止杀戮,因此,一些极端的手法在罗教那群人看来只是完成真正‘非攻’的一部分,他们会将为此而死去的‘同知’称为殉道者,并不遗余力的向外宣传他们的教义,而不符合他们‘同知’概念的其他人,在他们眼里则与牲畜并无两样。”

“这种极端的认知和排外性,让罗教获得了一大批无所事事的江湖渣滓的支持,那些人大多活得浑浑噩噩,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道’,而罗教的出现,则让他们多了一种全新的选择。”

“这样……会不会太过虚无缥缈了?”邢南皱眉问道。

“当然有漏洞,所以他们的教首采取了极为聪明的做法——他捏造了一个来自外邦的天父,并扭曲了墨者关于‘天鬼’的阐述,利用外邦身份天生的神秘性,将一切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归到那个天父身上,自此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环,一个他们口中的新墨者学说从此诞生。”

“……”

邢南一阵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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