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花巷’,其实并不只是一个巷子。
它其实是指南城的一个区域。
那里,是花楼的聚集之地。
也是京师最大的销金窟。
这里有像「擎荷楼」这样,矗立在繁华地段的奢豪名楼。
亦有虽地处偏僻,却因主人素有艳名,而引得豪客争相登门拜会的私楼艳邸。
入夜以后,这里便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
当然,名之为花巷,却也不尽是只有那些寻欢作乐的春楼。
这里是一套成熟的商业园区。
一些酒肆,食肆,胭脂铺,成衣铺等等。
尽都充盈其间。
总之来说,只要是能为姑娘们提供方便,又能让寻欢买醉的巨富豪客,舍得花钱的营生,这里一样不缺。
另外,此处亦是京中各衙门打秋风的好去处。
银钱往来多的地方,自然牛鬼蛇神、各方神仙都愿意来分一杯羹。
即便大头上贡给各方大佬。
剩下一些汤汤水水,也足以将各衙门地头蛇,喂养的脑满肠肥。
按说,出了这种事,只要能沾上边的衙门,都愿意来管上一管。
便是说声争先恐后,也算不上夸大。
当然,事实也正是如此。
各衙门尽都派出了人,暗里布防,明里排查,动静倒是不小。
奈何到最后,人没有抓到,反而在他们布防排查期间,那匪徒又犯了几桩案子。
几个衙门的差人,因为此事,丢尽颜面。
连日以来,他们再也不露一面,连秋风也都顾不得打了。
按说,此等‘悍匪’出没,本不必锦衣卫出面调查。
但近来有一家楼里的姑娘,连番遭到欺辱,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那楼也是一家名楼,名唤「轻烟阁」,甚有些来头。
自从被那‘悍匪’盯上后,楼中已有两位姑娘遭了毒手。
尤其昨日,楼中花魁,夜间神不知鬼不觉,被那‘悍匪’轻薄,最后还丢了贴身衣物。
此等贴身之物,不会轻示于人,就连往日晾晒,都有专人看管。
加之此物,是特意订做,样式也都是独有。
丢失此物,被人瞧见,想瞒都瞒不过去。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此物被找到之处,周边围着一圈人,
那物被绑在街口坊石上。
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上面还粘着一纸条——「轻烟阁」花魁,轻烟姑娘贴身之物。
一时间,整个花巷为之震动。
花魁何人?那可是一座花楼的招牌,是恩客能大把撒银子的动力源头。
自打花巷变的不太平以来,各家都将自家活招牌保护的严严实实,生怕被那匪徒钻了空子。
「轻烟阁」的管事,也未料到,严防死守下,她家成了第一位受害者。
阁里最美,最被视若珍宝姑娘名声大损,本来每日恩客往来络绎不绝的「轻烟阁」,竟也因为此事,变的门可罗雀。
甚至还被有些同行背地里指指点点。
「轻烟阁」管事急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轻烟姑娘整日以泪洗面,寻死觅活。
想想也是,豪掷千金,邀约多日,方能一亲芳泽的心爱姑娘。
却被突然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匪徒,不花一分一毫,占尽便宜,连贴身之物都被脱了去。
哪个恩客心里能爽快?
这种令人心碎的感觉,仿佛是珍爱许久,觉得任何鲜花都配不上的绝世珍品花瓶,突然间被人将一把狗尾巴草掼了进去。
此举着实将人恶心的不轻。
这次花魁惨遭毒手,算是惹了众怒,也不知哪路神仙,竟请托到了锦衣卫衙门。
这种事情,算是在锦衣卫管辖范围之内,但要说不在管辖内,也说得过去。
毕竟,一个蟊贼,无银钱偷腥而已。
况且花巷女子,又不是良家女子。即便你是花魁,又能如何?
此事怎么看,都犯不上锦衣卫出马。
但此事偏偏就上了锦衣卫衙门的案牍,还被摊派到徐百户头上。
徐百户自己懒得搭理这种鸡零狗碎之事,就又‘擅权妄为’,将此事摊派给刚刚入职锦衣卫的于康和朱骥。
于康此时换上了锦衣卫总旗的衣装。
这还是他第一次身着制装,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得意。
毕竟,自今日起,他也算是有官身、吃皇粮的人了。
正七品的武官,还是天子亲卫。
这官职可不算小。
要知道,按照大明官吏的职级,管一县政务的县令,也不过正七品而已。
虽说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职,本不宜拿来做比较。
但作为天子亲卫。锦衣卫总旗的俸禄,比正七品的一县父母,可是高了数倍。
这是实打实的好处。
而且锦衣卫职权不小,有了这项差事,他能做很多事。
想到这些,于康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前往花巷的途中,他和唯一的属下小旗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不知不觉便到了这个北京城,几乎所有男人为之神往的地方。
于康看出朱骥很紧张。
小伙子一路走来,离花巷越近,就越扭捏。到最后,脸红彤彤一片,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还真是第一次来这里啊!也不小了,以前就没有朋友拉着你来涨涨见识?”
于康故意逗弄他,朱骥愈发羞的无地自容。
他还想继续调笑几句。哪知此时,一个衣着寒酸的文弱书生,竟直直往他身上撞来。
“于大哥小心!”朱骥忙提醒。
于康也听见背后有动静,一个闪身避过,那书生立足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时,又有几名护院装扮的汉子跑了过来,一边对着摔倒的书生满口污言秽语的咒骂。一边陪着笑脸,朝着于康和朱骥连连作揖。
于康瞅了眼摔倒的书生,又瞅了瞅陪笑的护院。
朱骥则伸手将那书生去扶。
于康看他举动,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等最后将目光落定在护院身上时,脸却又拉了下来。
“大街之上追追打打,成何体统。如此行事跋扈,是想进大狱不成?”
那几名护院中,领头的那个见状,吓得连忙跪下:
“官爷,不是小人当街逞凶,实在是这书呆子太过无礼。”
“无礼?那你倒说说看,他究竟如何无礼?爷今天得空,就当街给你们断断,看究竟是谁有错在先,又是谁真的无礼,你先说。”
于康搭下眼皮,看着护院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