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各家花楼才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于是,众相联名,很快就告到了顺天府,
顺天府派来一位推官,领十数名捕役,接连几日布防蹲守,都没有摸到歹人的影子。
甚至还在布防期间,又被歹人得逞了一次。
这最后一次,正是轻烟姑娘。
轻烟姑娘之前,则是「轻烟阁」一名舞姬。
也正是轻烟姑娘的这次,打破了之前,大家以为的,他不在同一座楼中,有第二次犯案的规矩。
楼中花魁遭羞辱。
这次算是惹了众怒。
那些之前已经被光顾过的花楼,也都开始紧张起来。
花魁是招牌,也是摇钱树。
有了这样的污名,身价立即一落千丈。
此种行为,简直就是断人财路,堪比杀人父母。
于是,此事再也不是坊间笑谈,甚至激起行内同仇敌忾之心。
花巷所处之地,几乎所有花楼同时扬言,要与此人势不两立。
此事外面所传,是这样。
今日,轻烟姑娘口中,说给于康听时,却又是另一套说辞了。
简直和外面所传,大相径庭。
正如轻烟姑娘所说,她并未遭到任何轻薄。
本就身在泥潭,却被如此羞辱,甚至百口莫辩。楼中吴妈妈,背后东家,竟都对此事不做澄清。
任凭她如何叫屈,都于事无补。
而且她还怀疑,这件事本就是吴妈妈她们,特地为自己编排的一出好戏。
……
每一位深陷泥潭的女子,都有一个向往自由的梦。
花魁娘子们,能让巨富豪绅,王孙贵胄趋之若鹜,当然也是因为他们不仅仅只有美貌。
她们大多数,自幼便饱读诗书。
她们或是自小被培养,或是落难的大门闺秀。既能红袖添香,素手研墨,也能和唱诗文,灵魂交缠。
满足恩客们,更高一级精神方面的慰藉。
花魁娘子们,多愁善感,在慰藉恩客的同时,内心更渴望纯粹情感的滋养。
轻烟姑娘就遇到了一位和她精神契合,也不计较她出身的男人。
他是个落地的书生,还是个很穷的落地书生。
自打某次偶遇之后,两个落魄的灵魂便有了共鸣。
那日,轻烟姑娘生出一个想法,她要为自己赎身。
那可是好大一笔银子。
可一想到离开这个泥潭,好好活一场。
她就又对未来充满信心。
……
她终于攒够了赎身的银子。
那是她和东家,和管事妈妈说好的数目。
万苦千辛,终于到了这一天。
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向新的生活迈进。
哪知当夜,便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自知没有被人轻薄欺辱,但她却不能解释,为何自己贴身的衣物不翼而飞,出现在街口石坊,还被人留下字条,盖棺定论。
昨日到今日,轻烟姑娘仿佛迈过了一生。
从对美好生活充满希望,到彻底坠入深渊。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
两人攀谈完毕。
于康皱着眉头,陷入思索。
二人就这样隔着轻纱帷幔,静静地坐着。
一个垂泪低泣,一个眉头紧蹙。
直到楼下传来激烈的吵闹声,才打破了这丝宁静。
于康起身安慰几句,让她就在房间呆着,先不要出去。
若她真是受了冤屈,近日自会还她一个清白。
之后,于康独自出了屋门。
廊道上,于康瞧着楼下的一幕。目瞪口呆,仿佛灵魂被剥离了一般。
朱骥一手握刀,一手持鞘。
面前倒下六名彪形大汉。
一名气质阴柔,锦衣绫罗的男子正气急败坏,指着朱骥大骂。
“你知道我是谁么?在我的地盘,敢打我的人,一个小旗官,谁借你的胆子?”
朱骥将刀归鞘。
“我说过了,我家大人在上面问话,谁也不能打扰。”
冷峻的语言,配上他洒脱的动作。
于康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朱骥。
他没想到,朱骥说的没正经打过架,只是练习家传刀法,原来是这样理解的。
这哪里还是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仿佛初出茅庐的稚子。
眼前的朱骥,明明就是一个正经刀客,侠义无双。
柳媚儿站在不远处,看着楼上的于康,悄悄地对他眨眼,继而又冲着朱骥竖起大拇指。
于康一边下楼,一边责备。
“朱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和人动起手来了?”
朱骥回头看着于康。
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他们硬要闯,我也是逼不得已。不过,我也只是将他们打翻而已,没重伤他们。”
于康望着躺在地上直哼哼的六名彪形大汉,使劲咽了口口水,并没有责怪他。
而是看向那阴柔男子。
心中暗忖:这位应该就是「轻烟阁」的东家,喜宁的弟弟喜胜了。
于康心里已有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大声质问。
“锦衣卫奉了公差办案,你是何人,敢对锦衣卫出手?”
吴妈妈忙上前。
“误会,都是误会,大人,这是我们「轻烟阁」的东家喜爷。”
喜胜沉着脸,先是对吴妈妈吼了一句:
“闭嘴!什么误会?在我的地盘打了我的人,若这都是误会,那世间岂不都是冤假错案?”
说到此处,面色不善的看向朱骥,最后将目光落在下了楼梯的于康身上。
“你们一个总旗,一个小旗,芝麻绿豆的人物,也敢在我的地盘闹事,谁借你们的胆子,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于康笑了笑,指了指吴妈妈。
“听她说了,喜公公的弟弟,还和两位王千户相交莫逆。”
眼见喜胜脸上浮起一丝得意。
于康却突然变了一个脸色。
“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领了公差办案,若是大家能好好说话,就好好坐下说,要是不能好好说话,老子管你是谁。”
“你……”
“怎地?”
喜胜气的脸都变的扭曲了。
“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丢了差事。”
于康嗤笑一声上前,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卫,即便是有罪,也是南镇抚司问罪,你一介白身,也敢大放厥词?”
眼见场间火药味越来越浓。
一直在一旁瞧热闹的柳媚儿,却在此时插言,语气依然冰冷:
“一点小误会,何以闹成这幅模样。二位听我一言,都消消气。你们一位是花巷商户,一位是来查案,为了咱们花巷太平的公人,本就是因为同一件事烦心,何必再自寻不开心,何不坐下慢慢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