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悄然隐没在天边,将天空染成了淡淡的紫罗兰色。
一旁的几缕炊烟悠然升起,与晚霞交织。
随着夜幕缓缓降临,小院渐渐被一层薄薄的银纱覆盖,一切都变得柔和而神秘。
院中的老槐树下,一群萤火虫开始了它们的舞动,星星点点的绿光忽明忽暗,仿佛是遗落人间的星辰,为这夏夜增添了几分颜色。
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轻轻摇曳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和着远处偶尔传来的蛙鸣,恰然自得,闲情逸致。
只是这一切闲逸都在一人开口后,全部破坏了。
“我的姑奶奶啊,你可不知道,我真要被吓死了。”
一张老旧的竹椅静静地躺在院子的一角,似乎是专为这夏夜的沉思准备的。
但是这破锣鼓声音一喊,把周遭的蛙鸣吓了一停,而这竹椅却还是佁然不动。
“我的姑奶奶啊,老奴跟你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
竹椅上的少女听了这话,眼睛都不带动一下。
“你不是还带喘气的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等听上去要噎死人的话语,听在对方耳中却只带亲切。
甚至还在那边绕有兴趣地拍着自己的胸膛说着。
“我的亲姑奶奶,你说这话就实在太薄情了。你可不知道,就那老家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可那双拳头,虎虎生风,差点把我抓个正着,那可真是让老奴我快要吓死了!”
许是一个彪形大汉在那边老奴老奴太久了,女人有些受不了,总算抬起头,看了一眼。
“你一个鬼道修士,说什么狗屁话语,若是一个[武夫]都能够把你给抓个正着,那你也就别修行了,就在这里把自己脖子抹了,直接下地府,让十八殿阎王看看,自家养了什么没用的小鬼!”
女人的言语或许是太过歹毒。
毒到一位道文选择了[毒妇]的家伙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过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咦.....姑奶奶,你知道那[武夫]?”
那女人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白眼,嗤笑道。
“我若是什么都没有打听清楚,就随便找个小男孩进这套?我图啥,图那男孩好看?”
看着这大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女子这才满意,但是下一刻,男人的回话,也是让她破了功。
“原来如此,姑奶奶.....我就说,那男孩平平无奇,没啥特殊的,怎么能被你选上,原来是因为长得还行啊!”
只是他这等得意还没有持续两秒就被打断了。
打断他的是踢在他前胸肋骨上的一脚。
用力之大。
直接把他胸膛上踢了个凹陷。
“你个白痴!我和你说的意思是我是因为摸清了他的底细才选他!”
“不是说老娘看上了他的脸!”
女子大怒,指着男子大骂道。
“你给我把脑子弄清楚点,要是再像这样自作聪明,就给我滚回教里去!”
彭志德只感觉自己胸膛下火辣辣的疼,就连那呼吸,也是出气的多,进气的少。
但是面上也没有多少吃痛的表情,反倒是有些真的懂了。
毕竟哪怕脑子再是愚笨,此刻也有点明白过来,自家这位姑奶奶,好像发火了。
只是他脑袋之中还有点迷惘。
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位姑奶奶究竟发了多大的火。
眼中的这点茫然,在当她提到“教里”二字时,彭志德立马反应过来。
二米多高的汉子,吓得在趴在地上哆嗦起来。
而这般哆嗦,也让面前这好看的女子发笑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却也莫名心头发酸起来。
面前这位壮汉,曾经也是位好汉子。
高丽国有上九军,下九军的说法。
那上九军中。
公认第一的,就是白虎军。
这壮汉,就是白虎军中的百户。
甚至能以一平民之身,在这王族贵胄遍地的白虎军成一百户。
就能知道其有多么骠勇善战了。
只是这高丽国,防民起患之心尤甚防火。
偌大的王国。
被分为了四个等级。
两班、中人、良人、贱人。
除了两班与中人。
其他等级的百姓,是没有资格接触[道文]。
哪怕彭志德身在白虎军。
亦是如此!
这样的防范虽然稳定了高丽王室的统治,但是这些年来,东来的倭寇是屡次三番,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
若不是大明帝国时不时出手。
这高丽王室哪有今日安稳!
而彭志德为何如此,女子也并不知晓缘由。
她只知道这位军中精锐一次省亲之后,便彻底变了。
他再也没有回那白虎军去,反倒是费尽心思,去寻那[道文],哪怕这[道文]完全不与他契合。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男人,会用上[毒妇]这等[道文]。
更让人诧异的。
明明这三枚[道文]如此南辕北辙,寻常人哪怕合到身上,都要走火入魔,但这彭志勇竟然还能坚持爬到教派的山门口,求到了那一点生的可能。
只是即使惊得教中大长老出关,绞尽脑汁。
最后所走的[道途],也是艰辛无比。
这不....
才过了三年。
就已经离疯癫不远了。
[旁门左道]....
果然恐怖无比。
许是心中那等对于[道途]的敬畏在上,女子也是不由得态度好了点起来。
“起来吧,以后做事情别动脑子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彭志德听了这话,也是连连点头。
但是他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姑奶奶,我还是有些闹不准,这[讲武堂]的教习,怎么会这么厉害呢?”
说到这里,他整个人又开始不受控制。
兴致勃勃的向着自家上司描绘着当时的场景。
“姑奶奶你是没有看见那老家伙,就那么一个跳,十几米的大树,就直接上去了冲.....我操纵着那泼皮,猛地一下,差点是被吓晕过去。你是不知道,那老东西,就手一伸,拳风那么一震,那泼皮的耳膜都快裂了开来,得亏是我反应快,立马让那厮跪在地上求饶,并脱身而去.....否则,怕是要被屎都打出来了!”
女人听了这话,倒也是有了些许兴趣。
“哦,竟有如此之强?那我倒是真没想到。”
“这姓洪的,我倒是寻过他的材料.....他也算是个不错的金玉良才,但是可惜,二十年前站队站错了,彻底失去了再往上的可能。据我所知,就连当初他拜师的[飘渺山],都停了他再往下走的[道图].....如此看来,倒还是让他走出了一条他路。”
女人轻声呢喃。
“我本想让调查者往他身上查去,让人想起那二十年前的那宗公案......现在看来,倒在第一步就全结束了。”
彭志德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不妨碍他靠着直觉寻到了事情的关键。
“姑奶奶,是不是那小子没有死,所以才出了问题?”
“你放心,我今晚就过去,把他给宰了!”
彭志德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只是话语之中,满是杀气。
女子听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家伙,第一时间没有被抓住,就代表着我的计划已经失败了。若是现在突然死了,反而更不会把这事往我想要的方向去。”
“这么说来......倒是个好运的小子。”
“啊?”
彭志德满是茫然。
他是真没有反应过来,这小子哪里好运了。
落到他们的算计里。
早死晚死。
还不是一样。
甚至晚死一段时间。
只会被面前这位姑奶奶算计的更狠一点。
他偷偷瞧了眼面前容貌俏丽的姑娘。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希望那小子坚挺点,身上的骨髓能够多榨点油出来。
就在彭志德胡思乱想的时候。
女人突然从竹椅里起来。
“好了,那小子的事情今天先放一段落。”
“他是个聪明人,明白他自己做了什么。”
“长老们传讯过来,明国的那些人在城外追得很紧,让我们做点动静出来,让他们投鼠忌器一番.....”
彭志德愣在那边,摸了摸脑袋。
“这群老东西,是想让我们替他们死?”
女人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了笑容。
虽然清纯的面孔上这点笑容看上去有些违和,但那点戾意却在瞳孔里展露无遗。
“他们想让我死.....我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答应呢?”
她打断了对方的发言。
“你去黑市,这一次刺杀荣王,三教九流呆在滨河卫的要多少就会有多少。”
“他们不是要起些动静么。”
“我倒是要看看,动静太大了,他们又会说什么?”
说完。
脸上满是癫狂。
这癫狂。
让那本在一边一直轻颤的竹箱。
彻底安静。
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