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月考的福,我从最后一排脱颖而出,来到正数第四的行列。
也理算当然地换了个同桌,跟那个损色张华说再见了。本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但这个新同桌吧…好像有点不对付……
是个女生,梳着厚厚的刘海,连眼睛都能挡住的那种。但即便这样,也遮不住那圆圆的包子脸。课间扎堆的女生里,没有她的身影。但和洛时郁那种文艺气质型的不同,她是从里到外的阴沉,我甚至都没看她说过话。对于她唯一的印象,是在月考后张贴的成绩榜单上——咱班的魁首。
这下,课上是再也没人和我搞小动作了…有时间去听讲本是好事,但有些个老师吧…讲了还真不如不讲…与其听他们念时间咒,还不如不好好利用起来,做点自己的事…尤其那个教数学的,人送外号狗币万…想不到啊,做个听课的好学生,居然会这么折磨…实在憋得慌,我扭头望了望曾经的难兄难弟:靠,张华那小子又有新欢了…百无聊赖中,我撇了撇自己的邻座,像她这种好学生总该……诶?
她也不老实!故意立着本书遮挡视线,感情是在课桌上乱涂乱画起来了。下意识地用一只胳膊肘挡着,跟个孩子一样。我挺直腰板,撇了几眼:这涂的吧,不说龙飞凤舞,也算是……诶,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而且这个角色…长头发,羊角,下双马尾,洗衣板身材裹着件非常单薄的外套…还原度真高啊…这不MT之心里的傻馒吗!可惜是铅笔画,画不出她标志性的粉色头发。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记得自己小时候是非常喜欢画画的,但后来吧,一个是因为学业问题,一个是因为支付不起高额的艺考费用——不是富哥富姐别碰艺术类,这基本上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了,只得忍痛割爱,暂时放手了。但现在,能用铅笔在课桌上作画的大触,被送到我面前了,这怎么能不叫人心动啊!
“画得好棒啊……”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她吓了一跳,然后反应回来,迅速别过脑袋,趴下身子盖住画。
坏了,好像听见了。
咱俩这还没开始的同窗之谊,不会就这么破裂了吧……
我就这么提心吊胆地撑到了下课。要道歉吗?不对,我只是瞥见,又不是偷窥人隐私…主动搭个话,和她解释一下吧?但她看起来,不像是很好相处的那类…怎么办才好呢…
她基本上下了课也不离座,一直搁那儿,自顾自地摆弄些什么。但这回…瞅着有点忸怩?时不时地望向我这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办法了,我先发制人:“那个…少女!上课的时候吧…”
坏了!我连人名字都没记住!
“你真的觉得…”她几乎是同时开口的:“画得很好?”
“那还有假!我要有这本事,早当漫画家画连载去了!”
“哪…哪有啊……”刘海很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声音中透露出些许的难为情。
“能教教我吗?我也自己画过,但完全不能看…”我能想象到自己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定要好好抓住这只大角虫!
“我不会教…本身也是个半吊子…”
“别谦虚了,等我一动笔,你就知道自己画得有多好了!”说时迟那时快,我即刻抄起一支笔,在桌子上龙飞凤舞起来。
她诧异了一小会儿,很快回过神来,静静地看着我涂鸦。
上课铃又响了。我把课本往左挪了挪,遮羞布一般挡住自己未完成的“杰作”……
“等下课吧。这节都是干货,可得好好听。”
她成绩名列前茅,结果还有闲工夫画画,真是不得不佩服。但我哪有心思听课啊,光想着自己为什么画不好了…哎呦,谁戳了我一下?很轻,但不偏不倚地戳中了腰子……
“想我教你的话就认真听讲。”声音从邻座传来——她拔掉笔帽,继续奋笔疾书。
可算盼着下课,丑媳妇见公婆了。一课不见,如隔三秋啊。让我看看——我去,更丑了……人说三庭五眼,但我画的眼睛大得,都够去演假面骑士了…头发硬的跟牙齿似的,狠狠地咬在头皮上,面盘圆的像个窝瓜,还是倒过来的…再配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这么一比,她画的那个“秋香”真是美若天仙啊……
她还是很给面子的,我自己都绷不住了,她居然没笑。
“眼睛的位置不对。初学的话可以先画十字线辅助——”她起笔,一个标志的卤蛋便被两刀切成完美的四份:“眼睛大概在这里,大小依个人喜好而定。一般只有萌系会夸张化到占脸三分之一以上。”
我恍然大悟。
“头发的话,老日系画法可能会用这么硬朗的直线,方便定格造型和突出人物特点,但是那个不好学。”她换上橡皮擦,大刀阔斧地进行整形手术:“一般来说,我建议你用柔和一些的曲线,使得头发有更为自然的重力感。之后也可以适当加些阴影,让头发不至于给人紧贴着的感觉。你原本想画刘海,对吧?”
“没错……”
“你自身就是不错的参照。刘海再偏斜也总有个大方向,这个不能乱。不然就跟杂草,东一簇西一簇的。”
我好似被剥夺了语言能力,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笑脸最好不要画成弦月,会给人很阴险的感觉。像这样的凸月更适合新人练手。但不要画太凸。”她不光说得条条是道,手上动作也一直不停,不一会儿,我的“如花姐”就被抢救回来了。真是妙手回春啊……
“好厉害……”我词穷了,只能这样一个劲地感叹。
“你没天赋,别画了。”
“幼稚园大班的水平。”
“画得什么呀这是……”
欣赏过我大作的人们,基本只会留下这种评价。
她是第一个,恐怕也是唯一一个愿意耐下心来修改的:“别急,画多了就好了。”
我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你啦,少女!”
“没什么…毕竟,你是第一个…夸我画的好的……”
不会吧!
“其他人…基本只有嘲弄和远离的份……”她闭上眼睛。
这倒唤醒了我尘封的记忆:刚分来的那一周,下午的那节自习课,老师不在,某人的画作被穿了一整圈,却只留下一连串的讥讽,还有个“大喇叭”当着全班的面大喊:“这么会画?画个本子看看!我要看慕斯的本子!”
那个“某人”,就是她啊……
“不必在意,他们其实是在嫉妒吧…嫉妒你除了学习之外,还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望向我,伤感的眼神有了些许缓和。
“不管别的,你只要坚持自己喜欢的就好!等到梦想实现,像金子一般闪耀的那一天,再用你的光辉,闪瞎他们的狗眼!”
“嗯。”我是头一次看见她笑吧?
即便刘海很长,不明显,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瞥了眼成绩表:陈缘溪。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转学以来,我还是是头一次和人并排走着,放学回家。没成想,还是和一个女孩。
路上我们聊了很多,当然最多的,还是ACG相关。她不大玩游戏,但动画看了不少,总能找到共同的话题:“话说傻馒那个雷电的画法……”
“漫画里,慕斯的眼睛是个伏笔,无论正面还是侧面,她的眼珠都是正视的,从没转过……”
“塔利亚的身形画得很讲究,头肩比还有臀围更偏男性……”
到岔路口了,我们笑着道别。
我也是头一次,开始期待着明天,期待着重返校园了。
早早地到了座位上,我开始期待那个身影。
“早安!”一没见过的姑娘放下了书包,正要在我旁边坐下。
包子脸婴儿肥,及眉的刘海偏向一边,翘出漂亮的弧线,一头长发被翠绿色的蝴蝶结束在背后。身子不算胖,但腿短,整体圆得有点像兔子出落得还算标志。
我不记得自己和班上的漂亮姑娘,有熟络到这个程度:“您哪位?”
“原来女生打扮一下,气质变化能有这么大啊……”
我被她的白眼冻了一节课,正深刻反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