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崎,天守阁。
“盐水!”
“拿来了!”
“味增汤呢!放点昆布进去!”
“遵命!”
“准备热粥!给我用今年最好的米煮!”
“哈!”
一道道命令自家康的口中传达下去,一道道忙碌的身影出入广间,玄关外的长廊上响起如骤雨般急促的脚步声,仿佛家康的心脏那般激烈跳动着。
身为未来世界的一个打工人,家康只是有最基础的医学认知水平,病人呕吐不止,就要补充电解质水(盐水),如果病人吃不下饭的话,那就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母亲,吃点东西吧!”
家康接过石川数正手中的饭碗给母亲喂饭,兴许是太过着急,竟是不小心喂得太快让於大呛到了。
“咳咳咳!”
於大有些烧糊涂了,支支吾吾道:“不用吃了……妾身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切莫浪费食物……”
“你儿子有钱,不差这点吃的!”
家康皱起眉头说道,但他怎么也喂不进去热粥。
家康心里焦急,石川数正也上来帮衬。
“屋敷夫人,吃点吧,不吃饭怎么能扛得住病魔?”
石川数正也喂不进去饭,酒井忠次见状连忙上前。
酒井忠次失败之后,又有鸟居元忠、蜂屋贞次、平岩亲吉等人上前照顾於大用膳,皆是以失败告终。
一群大老爷们,上阵打仗倒是个个厉害得很,照顾家人反倒是笨拙得不行。
“你们往里面塞怎么能行!”
这时候,酒井忠次的新妻子,碓井黑着脸走了过来。
碓井是个典型的日本中年妇女,皮肤还算保养不错,肤色偏黄,一看就是那种很贤惠的女子。
她一把夺过家康手里的热粥,白了众人一眼,抱怨道:
“你们这些大老粗连照顾病人都不会,主公也真是的,该往家里带女人回来了啊!”
“好的好的。”家康搪塞道。
碓井轻轻揉搓於大的下颚,用勺子慢慢撬开牙齿,一次就几颗米粒往里面送去。
轻柔的动作令於大也放松了下来,开始渐渐尝试进食。
大家见到这一幕不禁松了口气。
最起码愿意吃饭了。
然而没过多久,於大刚吃下的热粥又立刻吐了出来。
“情况似乎变得更加糟糕了……”
碓井皱起眉忧心忡忡地望向家康,摇头叹息道:“主公,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可恶!”
家康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明明已经比以前要富裕很多,却依旧受到医疗条件的限制,要是放在未来世界,只要有钱,就连癌症都有办法治愈!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小姓松平又八郎忽然高声唱名。
“主公!织田家木下藤吉郎求见!”
“他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不见不见!”
家康烦躁得很,摆手拒绝道。
“主公,木下大人似乎找来了医者,或许……”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快请他入殿!”
“啊?遵命!”
众人甫一入殿,藤吉郎便看到一群家臣面露焦急之色,心中一喜,他知道今天来对了。
他先是向满脸凝重的松平家康行了一礼,随后让出半个身位。
只见一老一少,两位身穿朴素布衣的男子,他们身上带着一股草药的特殊气味。
藤吉郎扬起下巴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医圣,曲直濑道三大人!”
他又指着另一位年轻男子,道:“这位是曲直濑道三大人的侄儿,曲直濑玄朔!”
藤吉郎话音刚落,广间内顿时响起一阵倒抽凉气的斯哈声音。
“太好了!竟然是医圣亲至,屋敷夫人有救了!”
碓井大喜过望,连忙上前准备拉着两位医师前来诊治。
怎料中年妇女刚准备伸手,便被曲直濑道三侧身闪开。
身旁的曲直濑玄朔皱起眉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於大,沉声道:
“叔父,难道是……”
曲直濑道三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旋即向家康恭敬行礼,解释道:
“松平殿下,您的母亲於大夫人,很有可能患上的是虎狼痢!”
不愧是医圣,仅是一眼就判断出於大的病症。
“虎狼痢?!!!”
此话一出,就连藤吉郎这位外人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这种病!”
虎狼痢,亦可称做“虎狼痢疾”,词如其名,如虎狼般凶猛的痢疾,就是谈之色变的霍乱!
提到虎狼痢,家康根本就不敢怠慢。
这可是传染性极强的霍乱啊!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从现在开始,任何接触母亲之人,不得走出天守阁!”
家康立刻做出决断,可不能在本家发展的关键时期发生大规模的病乱啊!
……
“咳咳咳!”
冈崎城下町的宿屋,久松俊胜一觉醒来觉得浑身无力,他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以为自己染上风寒。
他想了一晚上,松平殿下给他那一拳,自己确实活该。
连妻子都照顾不好,还把於大送回冈崎,做出这种事情的自己简直不是个男人!
久松俊胜深深地凝望了一眼日渐壮大的天守阁,晃了晃有些发蒙的脑袋叹道:
“松平殿下,於大就交给你了……”
他身体不适,觉得自己留在冈崎也不会受欢迎,毕竟先前有过写给大舅哥水野信元密信,谁知道家康会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总归,是自己给冈崎添乱,在这里待着也只是惹人不快。
于是久松俊胜来到银座换了些冈崎私札,又在城下町购买一些干粮和治疗风寒的草药,便骑着马离开冈崎。
殊不知与他接触过的商贩町民,其中有一名男子在三天后出现和於大一样的症状……
……
爆竹声声除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
岁末,在冈崎众人的共同努力下,虎狼痢得到了有效控制,随着熙熙攘攘的年关到来,整个松平家仿佛如雨后春笋,朝气蓬勃。
“曲直濑大人,感谢你们叔侄二人救吾等于病危之中!”
家康感情真挚地微微颔首行礼,“虎狼痢虽然得到控制,但尚且不能保证没有在民间传播,请二位多留冈崎一段时间,松平家将会以座上宾的待遇对待你们。”
曲直濑道三本来是想拒绝的,他此次离开京都东行的目的,乃是想要带着侄子玄朔游历东国,丰富见闻。
怎料家康大手一挥,小姓松平又八郎便双手奉上100贯的冈崎私札,笑道:
“医疗投资每年100贯永乐钱,不够再找我要,冈崎的大家全要靠妙医圣手的二位大人了!”
说罢,家康代表松平家上下真诚地土下座。
他暗暗决定,一定要把曲直濑道三这种级别的医师留在医疗条件相对落后的冈崎,减少战争因伤而亡的概率。
曲直濑道三愕然地看了看身旁的侄子,询问道:“玄朔,你怎么看?”
“叔父,侄儿认为尚未找到虎狼痢之根源,我们暂且留在冈崎侍奉松平殿下。”
“我知道了。”
曲直濑道三转而向家康恭敬道:“那就有劳松平殿下了。”
“您客气了!”
曲直濑道三叔侄二人告退后,受到松平家优渥礼遇的藤吉郎随之到来。
“年末主公召回家臣,俺就先告辞了!”
有着前世混迹底层经历的家康,心里非常清楚藤吉郎是想借此机会让松平家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但不管猴子是出于何种目的,对家康而言这是一份恩情。
“这里是为你准备的一百贯冈崎私札作为谢礼。”
本以为像是藤吉郎这种低级武士会因为缺钱而收下,没想到他摆了摆手,轻笑道:
“若是以后有机会,在我家主公那里提携一下俺就行啦!”
话音落下,藤吉郎笑容可掬地起身告辞。
家康望着猴子离去的背影,从这一刻开始,他似乎感觉到藤吉郎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拢回心思,接下来就该给大家开年会了。
“又八郎,通知大家入殿!”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