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自那天被安娜震慑后,番尼收敛了许多。后来每当安娜在我旁边,他总是不敢靠近,只敢在远处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我。
没有了恶霸的顾虑,还交了一个新朋友,这样一来,外出反倒成为了一件趣事。而随着与安娜的关系日益密切,我也不再感到拘谨,相互串门的频率越来越多。
安娜通常在白天卖花,所以我们一般都在傍晚见面。一天吃过晚饭后,我闲来无事,兴冲冲地去找她玩。
夏季的太阳升得早,落得慢。虽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天际仍被夕阳温柔地拥抱,染上了一抹橘红;云朵边缘镶着金边,美得让人心醉。我踏着轻快的步伐,穿过那片小树林,心中充满了对与安娜相聚的期待。
当我推开安娜家的院门时,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似乎比小山的花香更加醉人。我正准备呼喊安娜的名字,一个温和而略带沧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孩子,你是来找安娜的吧?”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院子的一角,他手中拿着一把旧式的园艺剪,正细心地修剪着身旁的花丛。几缕余晖洒下,斑驳地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智慧与慈爱的光芒。
我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回应:“是的,先生,我是来找安娜的。”
老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园艺剪,缓缓站起身,向我走来。“我是安娜的爷爷,你可以叫我艾伯特。”他伸出手,手上的皱纹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亲切。“您好,艾伯特先生,我叫卢克,是安娜的朋友。”
“安娜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她的幸运。”艾伯特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总是提起你,说你给她带来了很多快乐。”
“其实她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
艾伯特微笑着点了点头,笑容渐渐凝固,嘴角虽仍挂着温和的弧度,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仿佛瞬间被某种思绪所牵引。“所以她有没有告诉你……”
“你们都聊上了?”这时,安娜从屋里走了出来。
安娜的出现打断了艾伯特未完的话语。见艾伯特不再说话,她轻快地走到我们中间,眼神在艾伯特与我之间流转,带着一丝好奇与期待。
“你们在聊什么呢?看起来有点严肃。”
艾伯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再次挂上了那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凝重从未存在过。“哦,没什么,不要担心。”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既然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他拿起园艺剪离开了。
“他看起来有心事。”望着艾伯特离开的背影,我轻声说。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安娜突然问道。
“说什么?”我有些不解。
“比如……我?”
“你?”我迟疑了一下,“哦,对。艾伯特说你总是提起我,还说我给你带来了很多快乐。”
“就这些吗?”
“对啊。怎么了?”我越来越困惑了,安娜的话像是在审讯一个犯人。
“啊,没什么。”安娜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得很不自然。她低头捋了捋发梢,像是在掩饰着什么,半晌才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要去山上坐坐吗?”她问道。
“好啊。”我随即应和下来。
于是我们再次沿着泥泞的小路上了山。山顶有一块柔软的草坪,我们躺在上面,静静地仰望着天空。
“嘿,你有大喊过吗?竭尽全力的那种。”安娜突然坐起身,兴奋地问道。
“呃……没有。”
“这有利于舒缓心情。”安娜已然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这么做。”
我纳罕地看着她。她把手拢在嘴边,还没等我准备好,一声清脆而有力的“啊——”划破天际,带着她独有的坚韧与自由,让我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你快来试试吧。”
我学着安娜的模样,也做出了呼喊的姿势,心中却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涩与不安。我偷偷瞄向安娜,她正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鼓励与信任的光芒。
终于,在挣扎了许久后,我也大喊了一声。声音不是很响亮,与安娜的相比简直软弱无力,但一股轻松和愉悦涌上心头。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我们也可以喊别的,比如……”
安娜的面色突然凝重下来。她抬起头,望向天空,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凝聚在接下来的呼喊之中。
“爸爸妈妈,你们还好吗——”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调整气息,“我和爷爷过得很好。我交了一个新朋友,他叫卢克。请你们放心,不要担心我!”
我静静地看着安娜,她的眼角泛着似有似无的泪光。或许在无数个寂静的清晨和夜晚,她都这样喊过。我想,如果真的有天堂,安娜的声音一定能够穿越云层,抵达她父母所在的地方,让他们感受到女儿的思念与爱。
那天傍晚我们喊了很多话,但不知怎的,远没有第一次喊得畅快,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心里也堵堵的,很不舒服。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这样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