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道:“无论如何,你今天要跟我回去。”
“总得让我拿点东西,换件衣服吧,我鸡蛋还没拾呢。”
白薇转过身,不悦道:“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你不与我托付,还惦记几个鸡蛋?”
“与你托付什么?”
“我知道城主府和叶家暗中争斗,可为何对付你,红先生怎么死的,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节?”
“哈哈,你想知道?你也想被锁起来?”
白薇一愣,惊觉自己失了分寸,闭口不语。
“我拿点吃的就走。”张鲤拉住方便往院内走。
方便道:“我马上修书一封,朝中有不少方家人,高低把你的事情平了。”
“不用,远水解不了近渴,大不了杀上东京,夺了鸟位。”
“东京是哪儿,哎哟这话可不能乱说。”方便吃惊地看着张鲤,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东京是一个很热的地方,很热很热。”
“我看那些甲士戴的枷板全是死枷,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哼,想吓唬我。”张鲤道:“我被捉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自然会有人着急,眼下你不宜掺和进来,在家搓手手吧。”
叶家人肯定捉住了瞎子,也一定会在下蛊这件事上做文章。张鲤作为重要人证,叶家一定会设法保全。
“啊对了,你让老郭给我卷几张饼,多放葱花。”
张鲤身子一低,鸡哥默契地跳上肩膀。
一人一鸡来到右侧房前,还未敲门,阿雅的声音传出来:“你只管去,若遇到危险,口呼‘鸡龟骨滚羹’即可。”
“哈,收到,好阿雅!”
“钱二爷那里恐怕会有变数,鸡哥,你去盯着他家池塘,轻易不要下水,里面有一只大海鞘。”
鸡哥点点头应了。
张鲤回到门口,伸出双手:“众位,锁上吧。”
白薇一抖锁链,亲手将张鲤捆住。
“等等。”老郭头追上来,将十几张卷饼给张鲤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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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府要演一场大戏。
叶书日日忙乱,直到近几日才办妥帖了,只差交清总帐。
各处关节,俱已打通。明枪暗箭,机关扣子,全都铺设齐备。
叶风命人采办斗鸡,亦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饲养。
五福那边也排出二三十出杂戏来,又着一班小尼姑、道姑都学会念佛诵经。
叶书略觉心中安顿,遂请爷爷叶光美到园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算计着再无些微不合之处。
叶光美吩咐下去:“明日,请娘娘入宴。”
叶书一宿未眠,第二日清晨早早来到戏台周围巡视。
“神鸡童,你来得早啊。”说话的是录事参军赖有为,他昨日醉在府里,才刚醒酒。
“晚间要赛斗鸡,我先探探场地。”叶书笑道:“少年重竟气,先占斗鸡场。”
凛州人斗鸡,是从长安传过来的。
长安老幼皆爱斗鸡,家家养三五十羽,甚至于有的以一亩田换一只斗鸡。
宣景帝在藩邸时,乐民间清明节斗鸡。即位后,更是立鸡坊于两宫间,索长安雄鸡,金毫,铁距,高冠,昂尾千数,养于鸡坊,选六军小儿五百人,使驯扰教饲之。
上有好,下必效焉。诸王、世家、外戚家、贵主家、侯家,倾帑破产,市鸡以偿其值。
叶书是凛州远近闻名的神鸡童。叶光美曾在奏折上说:“凛州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
世家大族如此,民风尤甚。
京中男女以弄鸡为事,贫者常弄假鸡,经年累月,作假的手段愈发高超,花样奇巧,如若不真上场斗一斗,外行人很难真假。
瞎子偷出去两只假鸡,便是吃了外行的亏。
赖有为亦笑道:“我下了重注买你赢。日日斗鸡都市里,赢得宝刀重刻字。”
两人相视而笑。
转眼到了晌午,各部大人纷纷到场。
宴席左侧,颛顼殿大鸿胪顾清源地位超然,高坐上首。
其后坐着叶家耆老、朝天观观主琼芳真人,红叶寺住持玄真禅师、凛州名宿、叶家诸后辈等。
右侧坐着城主府忠武大将军段平,凛州刺史蒋大人,长史魏大人。
以及六曹参军、别驾、司马等等。
临近的西塘县、石桥县以及牟山县三县尊长,隆望耆老,年轻俊彦,不分官商,齐聚一堂。
叶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轿子已停到了大街上。
郑屠户又想进去蹭饭,却被守卫轰了出来,嚷嚷道:“怕人进么,搞这么戒备森严,娘娘省亲那天都没这么大规矩。”
娘娘出宫在外,规矩是极多的。
娘娘人还未到场,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
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带了许多小太监来各处关防,挡围幕,指示赴宴人员何处出入,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
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三县兵马司打扫街道,撵逐闲人。
叶公亮将来福和瞎子压在密室,给他们洗去血污,换身新衣服,等着在娘娘仪前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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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府,监牢。
白薇离去后,两个狱卒隔着牢门感叹:“说来好笑,我们弟兄都知道你是冤枉的,红先生修为深湛,岂会死在你这种平平无奇的小民手中。”
“那你们觉得是谁干的?”张鲤一坐下就开始啃饼,明明不饿,但是出门在外只要身上有吃食就总想拿出来啃两口。
两个狱卒一高一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我真是冤枉的,你们吃不吃饼?”
“是不是冤枉的,跟我们也说不着。”高个狱卒道:“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呢。”
胖狱卒道:“我劝你省着点吃,进了这快活林的最后都被秘密处死了,连碗断头饭都没有。”
张鲤嚼饼的嘴一停:“天赐府的监狱叫快活林?”
“没错啊,以后有你快活的。”
“那你们牢头是不是姓蒋?”
“当然不是,岭南道就没有姓蒋的。”
“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冯陈褚卫,蒋沈韩杨,蒋也算是大姓,怎么会没有。”
“你刚关进来就傻了?”胖狱卒道:“放眼整个大乾,姓蒋的全在东都洛阳。”
高个道:“不对,咱们凛州就有一个姓蒋的,刚调任的刺史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