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病房，清晨
“老爹，你？”
看着这张自己曾经躺过的病床昂热面色有点复杂，因为在几个小时后老爹就已经像他一样躺了上去。
那个印象里一直沉稳可靠的男人现在正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惨白的绷带包裹全身。
秘党的医生说他全身的毛细血管都破碎过一遍一样，像是遭受了某种凌迟酷刑。
刚送来时渗出的体液甚至把衣服都跟皮肉紧紧黏连在了一起让他们不得不小心地一点点用剪刀把衣服剪掉才能完成伤口的处理。
这样的伤势如果不是混血种的话早就应该死掉了。
“没事，还死不掉。”
苏廷安静躺好，装着他那七把炼金长剑与拐杖的布囊就放在床头——这是他特意要求的。
“倒是你，他们说你被袭击一直在昏迷，是在关键的时刻醒过来了么？”
“袭击的当晚。”
昂热微微一笑，但脸部有些紧绷的肌肉无疑出卖了他心情并没有那么好的事实，虽然苏廷也看不到这个。
老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样虚弱的一面，实际上当他们在路上相遇的时候坐在马背上的老爹就已经昏了过去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多亏了载他一程的那个牛仔及时拉了他一把。
想到这昂热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投向那个正站在窗台摆poss的年轻牛仔。
这家伙自从见面之后就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两眼没什么焦距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就现在也只是像座雕塑一样充当窗边的盆栽。
“秘血圣教团……我已经知道他们的事情了。”
“很遗憾我没办法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苏廷说，“不过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在干这么危险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会乖乖地待在剑桥大学读书，也许过个一年半载会领回个女同学来家里做客。”
“老爹你不也是一样么？”
昂热下意识瘪了瘪嘴，只有在老爹面前他才会如此作态，“我还以为你就是普通的牧师……不过如果那样的话我们能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在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的情绪里他突然想到两年前带着梅涅克去里彭座堂的事。
那天他与如今的老师夏洛子爵一直交谈到深夜才搭马车回到家中，没想到那时候苏廷也不在家，直到后半夜的时间才有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响起把睡在客厅的昂热吵醒。
也许那个时候老爹就已经在接触这个不一样的世界了？
“话说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你也是混血种？”
昂热奇怪发问。
“那你的那些同学们发现你是混血种了么？”
昂热摇了摇头然后一愣：“但他们是没有龙血的……”
苏廷云淡风轻：“对于炼金术师来说，只要一点小小的手段就能扰乱他人的感知……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炼金术师能让你们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炼金术无所不能。”
“你能想到这家伙的言灵有什么效果么？在他的领域内只要血统等级低于他的人都会无法释放言灵。”
苏廷抬手一指尼古拉斯，“而炼金术可以在不需要混血种释放言灵的情况下达到这种效果。”
“你说的方法是在炼金道具里存入活灵么？”
听到这个尼古拉斯一下子来劲了，他立马从那种学生上语文课时会出现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可这种方法被认为是不太人道的，不过我倒是觉得如果能抽几个罪恶滔天的家伙塞进去怎么也能算是功德无量……”
昂热被这家伙突如其来的发言吓了一跳，脑子里还没明白怎么话题就突然跳转到是不是应该把罪犯炼制成炼金道具来净化社会环境上了。
“那只是其中之一尼古拉斯，其实我现在已经能搭建A级以下的‘静默矩阵’了，就是材料上始终没办法再突破突破所以暂时还没办法让A级混血种在范围内完全不能释放言灵。”
苏廷说。
“那倒是我才疏学浅了，不知道这方面你能不能展开详细说一说……”
尼古拉斯看起来简直有些自惭形秽了，他不好意思地掐着手指甲像个正在向老师请教数学题的差生。
可这家伙明明是混血种圈子里数一数二的炼金术大师，历代尼古拉斯·弗拉梅尔都是他的长辈，他们达成的炼金成就可以塞满这间病房的每一个角落不留缝隙，如果让其他人看到他这幅样子不知会如何幻灭。
不过现在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反正昂热是有点幻灭了。
在入了秘党之后他就常听梅涅克提起这个名字。
在酒会上梅涅克总是用无奈的语气说，他如果不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在某个方面彻底超越所有“弗拉梅尔”然后满世界地乱跑，现在一定能挑起秘党的大梁。
也许那些老家伙们也就不用这么着急把宝全押在他身上弄得他有点紧张兮兮。
但随即梅涅克又举起酒杯笑着与同伴们碰杯，也许他这么乱跑哪天就跑出成果了，那样等哪天他们面对龙王的时候就能多一两成的把握，这场亘古存在的战争也能早早结束。
所以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形象就在昂热的心中逐渐丰满了，一个不拘小节但又同时孤高绝傲的炼金天才，年轻人的年纪就自信能够跨过老前辈们的肩头更前一步……也许会很不好相处？
他时常想象第一面见到尼古拉斯·弗拉梅尔会是什么样子：走进阴森古堡的地下室里，眼前的家伙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粘在一起的灰色或者什么其他颜色的长发，脸上胡子浓密到可以给小鸟筑巢几乎把深陷进眼窝的金色瞳孔都盖住，几月不洗的长袍散发的味道生人勿进不停驱赶着对炼金术信仰没有那么坚定的家伙。
可现在尼古拉斯·大炼金师·弗拉梅尔正穿着一身牛仔服装蹲在病床前抓耳挠腮像只在抓虱子的猴。
“还有关于刚才你讲过的关于进入‘死人之国’……”
尼古拉斯警惕的目光划过昂热，略微顿了顿才继续说，“能够找到方法验证么？”
见鬼，昂热居然从那个深邃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很想把你赶出去反正你又听不懂但看在你也是S级而且是他儿子的份上暂且容许你旁听”的意味！
他莫名有些悲愤起来。
“当然能啊，如果你现在知道一个君主所沉睡的位置就行。”
苏廷懒洋洋地说，实际上秘党找到龙王的藏身处已经是一个多世纪之后的事情了，现在他们就连龙王骨骸被送到脸上也不会知道这就是一位尊贵的初代种。
笃笃笃笃笃笃。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短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