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余听的心下暗骂。明眼人都看的明白，对面这是想赢两次了。
但他又的确不舍得放下这个机会。
湖上坊市是杨氏牵头搞出来，虽说不怕一个练气家族能翻什么浪。
但总是不免心里膈应，当即提了进一步的要求：“家主既然明说，那顾余也不藏着掖着。”
“若有心给我清源顾氏一个做修仙买卖的市肆，倒也极为感激了。”顿了顿，抬头偷偷看了杨秀泉的表情。
顾余又继续补充道：“只是听闻坊市也都有地契凭证，家主平白让我族入驻，若他族闹将起来，怕是讨不到法理吧？”
“无妨，顾余道友能答应，也算与我族内行了这方便，我杨氏自当尽力而为。”杨秀泉站起身来，恭敬拱手。
老君堂内，有日光射下，四处静谧无声，能用听觉明辨熔金炉里飞舞的火舍。
“既如此，最迟一个月内，我杨氏便送肆契凭证过来。届时坊内恭候顾余道友...”杨秀泉带着朗笑告别，极力让顾余感受到和蔼。
顾余心下暗骂，知道并不会很容易，但也只能接下这目前看来清源顾氏最需要的条件了。
毕竟如果让张二牛总是来往摆摊，实在也是销量有限，时间有限。
当即躬身，恭敬拱手道：“顾余便在清源恭候佳音，更为上族的灵枢石打听消息。”
望着出了老君堂径直凌空飞起的杨氏家主，嘴角微微勾起。
百工院使宋远观，的确是告诉过他，若是有仙族世家需要，或者神朝需要，是会征兆寻脉师的。
只是也不确定杨秀泉说的时间对不对。
“大哥笃定我能学炼器师...到如今，全族的修行还是仰赖于他的遗泽啊...”低头静静看着手上的蛇皮储物袋，不禁发出感慨。
虽然如今不知道为何那么笃定自己有炼器师的天赋，但若是没有大哥的谋划，也没有宋远观，清源的路怕是要更艰难的。
踱步而出，到了祖殿。
这会儿人基本都已散去，只余虎头站在殿外，等着自己。
望着殿内，左右没有看到小狐狸，径直问了一旁的虎头：“你叔母呢？”
“回叔父，刚芸儿陪着叔母去祖宅看小儿辈了...说是顺便从河岸的灵田开始看。”虎头笑了笑，径直给了叔父回答。
芸儿本就与小狐狸相熟，如今又没有道途的限制，自然是乐的有伴。
顾余只是苦笑摇了摇头，心上柔软，有小狐狸在，再加上族内一心，倒是没什么好担忧的。
想起刚刚自老君堂走出，见虎头刚刚担忧望着这边，温声问道：“虎头是觉得这杨秀泉来的没安好心？”
“虎头觉得上回咱们与那杨秀棠闹了不愉快，这杨氏家主如果是来要灵枢石的，突然暴起问罪，实在也讨不了好。”站在顾余的身后，语气有点闷闷。
“会不会是觉得，湖上仙族传的顾氏是三姓家奴，有点对我们不公平？”顾余转过头，轻声说着。
毕竟虎头是个有心气的，又有大哥的宽厚，不服于那些仙族污名化清源，确实不公平也属正常
顿了顿，没等虎头回答，依旧目视前方淡淡说道：“的确是来要灵枢石的，也的确来了杨氏话事人，咱们拒绝不了。”
“但却不可能到暴起问罪的地步。”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平视着并没有比自己矮多少的大侄子：“虎头可知为何？”
虽然他很多事情看的明白，但听闻叔父的话，虎头只是面有苦色，想到当年回忆里的痛苦：“父亲当年散功，是不用很快就死的，那卢玄嗣来了一趟，就成那样了。”
这段回忆着实让虎头难受，令虎头的语气愈发愤慨：“这些大族其实与卢玄嗣是一样的吧，叔父？”
下一刻，顾余则是默默拍了拍虎头的肩膀：“你说的对，但是人家不对我们有想法，是因为我们不够强...”
顿了顿，又为虎头的回忆作补充：“我们可以弱到尘埃，但也一定要有用。要嘛就得发展家族，发展的够快，才能不被人掌握前途。”
“可我们发展家族的话...”虎头语气闷闷。
“莫要妄自菲薄，虎头可知道，这林苍城四域之外多有仙族兼并，我清源如何能在倾轧中生存的？”知道族内事务让大侄子有了点悲观，顾余语气带笑，反问着。
“从前我觉得全系于父亲与叔父身上，如今倒觉得族内事务限制了叔父。子孙规模，实在比不上这些邻居。”想了想自老祖与新一辈隔了五六代人的杨氏，虎头更是迷茫了。
顾余笑了笑，知道虎头这是为自己觉得不平，径直接了话：“虎头是觉得，以族内的修仙资源继续供养我会很困难是吗？”
“你叔母是自愿想要为族内做贡献的...”想到小狐狸的心思，他的确是很感念的：“至于叔父，要想拥有绝对的资源去弥补修行速度。首要的任务只有保住家族，慢慢发展。”
“其实我们得以保存的方法，并不是什么难明白的。譬如把这些家族，比作乱世中的国家。”
“若不分自家自古灵土的话，那么乱世中僻远处有一小国，修士名声不显，资源也不丰厚。这样的国家，请求献土大国。”
“大国是收作附庸接受灵贡，还是直接兼并土地，失去附庸的一定作用去额外供养贫瘠之地，甚至跟其他大国接壤？”
顾余用了一连串虎头能理解的譬喻，以国家大势去换算到湖上的平衡，甚至是这个世界的平衡。
虎头似有意会，抬眼试探着回答：“收下这样的弱国，倒不如收作附庸，还能每岁得到灵供满足自身内部资源的需求呢。”
这没什么难理解的，毕竟这也是权衡。
好嘛...能这么快理解，我也就放心了。顾余心下暗道，脸上挂起欣慰，继续说着：“你说对了，今日杨氏，或者此前此后的杨氏，都是这样处理我们的。只要我们不成威胁...”
话语很平淡，但听在虎头的耳朵里，下一句更是震惊
“再者，还是因为有用，我顾氏成了某个大族的附庸。有另外一族的老祖师出无名，仗着修为高深师出无名强行兼并。”
“那这，这可就给了我们背后大族兼并的机会了。我顾氏只是养的蛊，但灭掉顾氏的那方却必定引人觊觎。所以他们会投鼠忌器。毕竟我们依附的大族，背后还是有各种牵扯...”
听闻叔父的解答，虎头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也就少了点先前的悲观。
正要开口，却听吴春阳疾跑来祖殿报信。
如今年过花甲，虽瘦骨嶙峋却精神矍铄。
看到顾余两人，嘴上认真喊着：“裴氏来求，口称将有灭族之患，求清源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