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在章华台前驻足时,张毅突然扯住他的深衣下摆。
武将布满老茧的手指正按在染血的星象图案上,喉头滚动两下终究没说话。
牟羽捧着碎裂的龟甲快步走来,青玉冠带被夜风吹得散乱:“主上当真要赌上最后的气力?“
“七星连珠的天象百年难遇。“秦昭将沾着金粉的剑鞘往青石板上重重一磕,惊飞檐角栖息的夜枭。
各国特使的马车在宫墙外发出不安的轱辘声,他望着掌心未干的红泥印痕,“齐王三日前往我药汤里投毒时,就该料到这个局面。“
牟羽展开楚国特使暗赠的羊皮地图,张毅忽然用剑尖挑起半片盟书残页。
月光照亮上面“运河改道“四个篆字时,三人都想起五天前逆转时空时看到的滔天洪水——那场本该让魏国元气大伤的天灾,此刻正静静躺在秦昭腰间渗血的药布里。
七日后,临淄城楼。
各国旌旗在春寒中猎猎作响,秦昭的深衣下摆还沾着试药留下的褐斑。
当他说出“百日之内,七国兵戈皆要易帜“时,田忌当场打翻了青铜酒樽。
孙膑的轮椅突然发出机关转动的脆响,孟尝君抬手接住从梁上坠落的密信,信上火漆印着燕国特有的玄鸟纹。
“魏国革新骑兵三阵。“信陵君挥动马鞭指着沙盘,半月后魏国边境传来急报时,他正在擦拭玉璜背面新刻的“昭“字;楚国特使第三次登门那日,张毅故意将沾着金粉的靴底踩在盟约帛书上——他们改良战船的消息比楚王诏令还早到三日。
当赵国新设的军功爵制度传到临淄,恰逢秦昭药布换到第七层。
牟羽将各国情报铺满竹席:“韩国的弩机射程增加二十步,燕国设立火器营......“话音未落,宫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竟是秦国特使快马送来的玄铁令牌,上面新铸的虎符纹与秦昭七日前画的草图分毫不差。
孟尝君带着改制后的齐军虎符求见那日,章华台前的梧桐树突然开出反季白花。
孙膑的轮椅碾过满地落英时,机关匣里掉出半卷《孙子兵法》——那是用秦昭预言中提到的“分段合击“战术重新注解的版本。
“主上该换药了。“张毅第无数次提醒时,秦昭正站在观星台上。
各国特使的马车堵死了临淄七条主干道,魏国工匠连夜打造的“先知玉鼎“在阶前泛着青光。
他解开渗血的绢帛,露出腰间溃烂的伤口——这是逆转时空阻止赵国边境屠杀的代价。
当最后一道诏书从楚国传来,牟羽在龟甲裂纹中看到了“天下归心“的卦象。
七国特使同时献上兵符拓印那日,齐王最宠爱的雪鹰突然挣脱金链,将嵌着明珠的王冠扔进秦昭院中的祭坛。
“这扁毛畜生倒是识时务。“张毅大笑着斩落鹰隼脚镣,瞥见宫墙外闪过田忌府暗卫的衣角。
牟羽将新制的七国兵革图铺在案上时,铜漏恰好滴尽最后一刻——距离预言恰好百日整。
章华台夜宴的灯火亮如白昼,秦昭深衣上的星象图被鲜血浸得愈发清晰。
孟尝君举着燕国特制的琉璃盏上前祝酒时,孙膑的轮椅突然转向东南方——那个方位正对着齐国宗庙。
齐王握着青铜钺的手背暴起青筋,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秦昭的玉樽中扭曲变形。
当楚国的珊瑚屏风被合力抬起,上面用朱砂绘制的七国新舆图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上面临淄城的标记,比实际版图缩小了整整三圈。
宫娥捧着韩王亲铸的七星剑经过时,孟尝君突然高声吟诵起《秦风·无衣》。
各国豪杰的佩剑随着节拍撞击地面,震得梁柱上陈旧的齐国旌旗簌簌落灰。
在这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齐王注视着秦昭腰间那抹若隐若现的血色星图,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毒酒樽。
齐王松开酒樽的刹那,青铜器皿滚落三层玉阶。
浊酒泼洒在绘着蟠螭纹的地砖上,蒸腾起带着苦杏味的白烟。
孟尝君的诵诗声戛然而止,满室剑鸣随着他的抬手归于寂静。
“寡人...“齐王扯断腰间悬挂的玄鸟玉佩,暗红流苏扫过秦昭染血的深衣下摆。
他盯着对方腰间渗血的药布,突然抬脚踢开田忌暗中推来的盟书竹简,“即日起封秦先生为客卿,食邑千户!“
秦昭按住张毅瞬间绷紧的剑柄。
牟羽不动声色挡住田忌阴鸷的视线,将记载着赵国新军制的帛书摊在案几上。
齐国宗庙方向传来沉闷的鼓声,七重檐角的铜铃突然齐声震颤。
“昭不过乡野之人。“秦昭解开束发的青玉簪,发间落下的金粉在烛火中闪烁如星,“三日前魏国边境送来改良马鞍的图样,王上可曾验看?“他指尖轻点盟约帛书,恰巧压住“运河改道“四字旁新添的朱砂批注。
齐王瞳孔微缩。
他记得五日前的深夜,本该冲毁魏国粮仓的洪水奇迹般改道,而秦昭昏迷三天后腰间就多了这道溃烂的伤口。
当信陵君送来刻着“昭“字的玉璜时,楚国特使的密报里夹着被水泡皱的运河图纸。
“先生志在天下?“孙膑突然转动轮椅机关,木轮碾碎地砖缝隙里未干的血迹。
他举起重新注解的兵书,残卷边沿隐约可见秦昭特有的朱砂标记——那是逆转时空前预写的战术批注。
张毅的剑鞘重重磕在魏国送来的玄铁鼎上,金属撞击声震得梁柱落灰。
各国特使的私印突然从袖中滑落,七枚印鉴在灯下拼成完整的九州舆图。
牟羽轻笑出声,将记载韩国新弩机参数的竹简扔进火盆,腾起的青烟里浮现出三日前逆转时空时看到的画面——秦昭呕血改写的预言帛书。
“王上的雪鹰已归巢。“秦昭解下染血的药布,露出腰腹间七星连珠状的疤痕。
齐国宗庙方向传来第二通鼓响,那只挣脱金链的鹰隼突然俯冲进殿,将嵌着明珠的王冠扔在七国兵符拓印中央。
田忌的暗卫在殿外发出短促的鸽哨。
秦昭转身时深衣翻卷,星象图边缘的暗纹与楚国新绘的舆图完全重合。
他踏过孟尝君刻意铺开的运河改道图,靴底金粉在“临淄“标记上拖出刺目痕迹。
当最后一片龟甲在火盆中爆裂,牟羽望着“天下归心“的卦象轻笑:“三晋工匠已在邺城等候。“张毅踹开试图阻拦的齐国卫兵,沾着药渣的剑尖挑起魏国送来的骑兵阵图,上面未干的墨迹勾勒出秦昭七天前预言的战术。
各国豪杰的马车在子时相继驶离。
秦昭独自登上观星台时,腰间新换的药布渗出血珠,在石阶上滴成断续的北斗形状。
他望着东南方隐约的烽火,那是三日前逆转时空时看到的未来——楚越边境正在集结的神秘军队。
宫墙阴影里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
孙膑的轮椅停在百步外,他手中握着半片带血的龟甲,裂纹走向与秦昭腰间伤疤惊人相似。
夜风卷起齐国旌旗残破的边角,章华台飞檐上悬挂的铜铃突然齐齐转向西方——那个本该被洪水吞没的魏国边城,此刻正传来锻造兵器的敲击声。
秦昭将染血的深衣抛入火盆,星象图在烈焰中扭曲成陌生的九州轮廓。
他摩挲着玉樽上新刻的七国徽记,突然听见牟羽在阶下轻笑——这位谋士手中把玩的,正是白日里齐王摔碎的玄鸟玉佩。
三更梆子响起时,张毅拎着沾露的剑归来。
他靴底沾着燕国特使马车上的红泥,腰牌却刻着赵国新军的暗纹。
观星台铜漏映出七道重叠的月影,秦昭望着其中那道残缺的倒影,突然想起逆转时空时看到的画面——某位诸侯佩剑上的螭龙纹,与此刻月光下的阴影完全重合。
宫墙外传来田忌府暗卫的夜枭啼叫,秦昭却转身望向更远处的黑暗。
那里有未被预言笼罩的百越之地,有至今未曾献上兵符的西南夷族,还有...他按着腰间尚未结痂的伤口,在星图中寻到那颗被云层遮掩的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