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为宫里的老人。
戴公公四十有余，对一年幼娃娃喊出这一声“义父在上”那叫个字正腔圆，发乎于心，不见丝毫违和。
洪河接茶，心里感慨：“难怪说庆余年的世界谋臣当道呢，连个无名无姓的太监都这般城府。”
学吧，学无止境！
洪河喝着好大儿敬的茶，自得意满，还以为自己巧立名目占了大便宜。
殊不知戴公公心情更佳，只因知道了洪四庠是宫里隐藏的第四大宗师，并不在乎这第四大宗师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认了大宗师是当爷爷，自己血赚。
若是假的，他日皇后的问起，就说自己是被骗了，毕竟都搬出大宗师来了，一个小小的太监哪儿能不拜倒在大宗师的淫威之下？事情泄露都怪不到自己头上，全靠洪河的话抽身出来，事不关己，爽！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各自面带微笑，心情皆是不错。
净事房后院巷子里，今日入宫的小太监们已经列队站齐，就等戴公公领队送他们去检蔬司上工。
戴公公列队在前，指着最后的位置笑盈盈地躬身附耳：“义父，您且紧跟队伍，到了检蔬司后，千万小心谨慎，在这深宫之中一定低头做事，切勿抬头看人，没事闭着眼睛，堵着耳朵，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你烦不烦啊？我知道！”
洪河老气横秋地摆摆手，朝着队伍最后走去，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头提醒道：“对了，咱们的关系可要保密，爹不想授人以柄。”
“嘘……”
戴公公一听，青筋暴起。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缺心眼儿还是故意的，这么多小太监都在呢，敢乱说？
今日入宫的小太监就洪河最小，大多是十岁左右，年纪大的看着得有十四五岁，共二十余人。
洪河断定刚才那句话大家都能听见，目的自然是要告诉这批新人，自己在宫里是有关系的。
可说了之后，整个队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二十几个小太监站得是整整齐齐，纹丝不动，全都低着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来所有人都深谙“低头做事，不要抬头看人”的道理。
……
宫墙院深，人人自危。
洪河在检蔬司并没有遭遇职场霸凌。
无论是宫女还是公公，都相当规矩，每日只做自己当做之事，少有人私下交谈，也没人喜欢打听八卦。
洪河因为年纪太小，连每日的体力活都有人代劳，因被检蔬司一位管事的齐公公发现洪河会写字，便叫他每日入册记账。
剩下的时间多是教新人们宫中规矩。
这般日子其实挺好的，大家相安无事，不必为吃穿发愁，躲在偏远的检蔬司里，也见到宫中的贵人，没有任何危险。
但洪河很不满！
好不容易从废旧寝殿里出来了，结果又被关在了检蔬司里。
每日接触的人是多了，但一个个跟行尸走肉似的，全都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大气都不敢喘，更不会说话聊天啥的。
至于吗？
还不如以前呢，至少有个洪四庠能说话解闷。
过了一个月，简直要把洪河憋疯。
洪河憋不住了，他是多么期待能遇到一个如穿越小说里的反派人物来跳脸啊！
那些反派炮灰都死绝了吗？
洪河发誓，如果有一个反派来招惹自己，他一定不会还手，一定会好好呵护他，保护他，让他活到故事的结尾，这样才能让寂寞的生活多一点儿色彩！
可是没有，真的没有！
一天，洪河是闲出屎来了。
半夜里把通铺上年纪最大的小太监给拉扯起来。
这人姓李，有十五岁，年纪最大不说，体格还最壮最魁梧，根本不像宫里细皮嫩肉的小太监。
大李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见是洪河，也不生气，挤出一个笑脸问：“洪河，有何事啊？”
啪的一声！
洪河跟疯子一样突然就给了他一巴掌。
别看洪河年纪小，但这一个月太闲了，只有练功来消磨时间，他体内的气越积越多，力道远超同龄人。
这一巴掌落下，大李愣了几秒，然后用自己粗糙的大手搓了搓脸上高耸的颧骨，愕然问：“你打我干嘛？”
“你不生气吗？你也打我呀！”
“我……我干嘛生气？”
“啧……”洪河啧啧一声，甩手又是一巴掌！
“啪！”
“你现在总该生气了吧？”
“洪河，若近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如打我你能出气，那你就打吧。打够了记得说一声，我好继续睡觉，明日还有早课。”
“……”
洪河要崩溃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明明一身腱子肉，长得牛高马大的，居然被一个娃娃当面扇巴掌也不肯还手！
“都不准睡了！给老子起来疯，起来燥，起来跟老子一起跳！”
一个月的憋闷终于是让洪河爆发了，整个通铺大床房里就数他最小，却从床铺一头踩到另外一头，给每个小太监脸上都狠狠地来了一脚，硬生生把所有人给吵醒，心想这么多人，总该有个脾气大点儿的吧？
或者他们一个人不敢动手，引起了公愤，一群人总该动手呗？
洪河现在就是骨头痒，欠收拾，在一个没有反派炮灰的世界里太难熬了。
然而，这些小子们在入宫之前就接受了长时间的教育，比洪河狠千倍万倍的折磨他们都受过，这点儿算什么？
“嘘，小洪公公，咱能不能小声一点，吵醒我们无所谓的，就怕招惹了同为检蔬司的邻居，吵醒了圈里养的羊啊、鸡啊、鸭的就不好了。”
“不是，你们到底有没有种，还是不是男人，被人踩脸都能忍？好吧，你们都没有种，也不是男人，但也不能丢了血性啊！”
“咱们当太监的，最要不得的就是血性。小洪公公，您要折腾就赶紧折腾，折腾好了便放过大家休息，好不？”
洪河小手捶胸，差点儿被这群娘娘腔气吐血了。
这会儿又有一人来说：“小洪公公若是真觉闲日无趣，不如去对面的锈坊寻个巧手的姐姐搭伙度日吧，您这浑身精气神应当用在女人身上，用在咱们身上当真是浪费。”
“你还是不是人？小洪公公才五岁！”
“五岁咋了？等到了二十五岁不也还是生不出娃？所以多大年纪都一样！”
“嘶……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