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关禁闭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宫城的每一个角落。一时之间,皇城之中上至尊荣贵人,下至宫女太监,人人自危,对关雎宫和皇后讳莫如深,闭口不提。
宫里生活的人,早已经被岁月浸润得硬了心肠,拜高踩低、落井下石早已是常态。
这日下午,姑姑应召,一直在殿内伺候。天已暮色的时候,才回到住处。她脸色泛白,心事忡忡的样子,显得疲惫又无助。我们服侍她吃饭,她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你们吃吧。”她的声音里透出满满的疲惫,独自行到房外。
忽而天空下了一场急雨,我到廊庑上一看,姑姑并没有在。我和芸香拿了油纸伞,提着玻璃罩灯去寻。蚕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砸在地上,摔个稀巴烂。我和芸香沿着暗黑的甬道不停地寻找,终于在关雎宫前寻到了姑姑。
看守的侍卫认得蒋琬华是太后殿中的大宫女,卖她情分,将关雎宫的门开了条缝,又走远了些。风急雨骤,雨水斜携地打到她的身上,打湿了衣裳裤袜。可蒋琬华顾不了这些,她贴着门缝,和里面的人低低地说着话。从我这里看过去,只看得到四只交握的手。结束之后,我上前给姑姑打伞,透过即将阖上的门缝,看到了那人的容貌竟然是皇后。
姑姑取下手上的玉镯子,这是太后赏赐给她的,递给了侍卫。侍卫看着碧油油的镯子,笑咧到了嘴角,欢欢喜喜地应承了几句。
雨水打到我的头上,让我的脑袋发昏。那日观宫婢受刑,姑姑曾说过犯了错就要受罚。可如今她为什么甘冒风险?仗着姑姑素来是温和性子,我忍不住问出了口:“姑姑,人人都对皇后避之不及,您为什么要漏夜偷偷来找她?”
我和芸香一人撑伞,一人提灯,走在姑姑的两侧。大风裹挟着雨滴,直直地打在我们的脸上、身上。姑姑逆着风雨前行。
我的疑问,无疑是为风雨助力,却增大了逆行者的阻力。她继续往前走,步伐没有丝毫没有因此变缓。姑姑没有生气我的唐突,没有害怕事情会被告发,甚至没有情绪的波动。她静静地沿着甬道往前走,入耳只有风声和雨声。
姑姑没有要瞒我们,她望着手中刻有安家家徽的玉佩,回忆起了往事:“皇后娘娘,对我有恩。”
我心头一动。甫入宫便亲眼见到鲜活的生命凋零,见到浩大繁荣之下个体的悲剧与群体的淡漠。我以为这宫廷便是冰冷华贵的,却在此刻见到了真心。天空黑沉沉的,可我仿佛在姑姑的脸上看到了淡淡的光晖。
太后娘娘对皇后始终是有怜惜的,她压下了皇帝的雷霆之怒,撤回了廷尉审理中毒一事的圣旨,将这件事捏在了自己手里。
太后单独召见皇后,是要给她一个机会,一个坦白的机会。可皇后性格强硬不知服软,虽说此事确有文章。但皇后强硬的态度和丝毫不知悔改的言辞,极大的触怒了太后,消磨了她本就不多的怜爱。
太后疼爱侄女,但更疼爱儿子、孙子。她可以在后宫女人的争宠中偏爱皇后,可绝对不允许有人动她的皇孙,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侄女、儿媳。
当日下午太后动了废后的心思,蒋琬华随侍在侧,敏锐地察觉到了太后的这一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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