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胸腔起伏，一阵剧烈的喘息声从一堆苔藓中传出。
浓厚的腐臭味钻入符启鼻腔中，让他赶忙停止了喘息。
以他此时的形象，如果说是一具尸体，没有人会怀疑。
浑身干瘪，皮肤如同林胡人煮过的马膀胱，粉红的烧伤成了一块块结痂，符启一活动关节，血痂像发霉的墙皮般洒落。
符启无法看到自己的脸庞，不然绝对会呕吐出来。
如果硬要形容，那便是苍老且稚嫩，充满褶皱的脸皮上，皮肤极其粉嫩，一双眼睛混黄得像两颗琥珀，却又明亮清澈如同稚子。
关节发出一阵阵脆响，疼得符启龇牙咧嘴，这才挣扎着站起。
他又回到了那片地下空间。
脚下黏湿软烂，铺着厚厚的一层腐殖质，目力所及之处，已经不见树木，有的只有一些矮小的嫩枝。
这是生命神源肆虐后的景象，物极必反，所有生命都无法抵御枯荣。
符启缓慢地移动眸子，好不容易接受了眼下的事实，朝地下空间中部看去。
将自己送进那【源域】的罪魁祸首，那截树根，仍然挺立在原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将残魂拿走，这树根呈现出些许的黑灰，仿佛命不久矣。
符启在泥潭中蹚着，朝树根缓缓靠近。
关节炸豆般噼里啪啦，符启差点跌坐在地，他如今的骨骼仿佛一名上百岁的凡人老者。
他连忙将手镯化为权杖，支撑身体。
一边踉跄着前进，一边检查自己的身体，符启顿时有些无语。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的生命力并没有流失多少，反而在生命神源的冲刷下格外充沛。
但自己现在的身体，实在太破旧了，如同一截用了二十年的车轴，每走一步都嘎吱作响。
“冰神，现在怎么办？我这副状态，根本找不了神性吧？”
符启闭上眼，朝那团米粒大小的幽火说到。
那东西已经丧失了交谈的能力，只是操纵符启胸前的神骨，朝他的右手方向颤了颤。
右手？符启的右手上，握着那根权杖。
这架桑借给自己的权杖，还不知道有什么变化。
他忽然发现，这东西在源域中走过一遭后，上半部分竟然开出了一枚绿叶。
这东西......
符启佝偻下去仔细观察，发现这片小叶子晶莹透亮，赫然正是源域中翠绿平台的材质。
他心思一动，这东西也可以带自己穿进源域吗？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火焰巨鲸历历在目。
听那人话语，他多半就是埋伏合秩的咒术师之一，是为了抓捕合秩，才进入源域。
而似乎只有返初境以上，才有机会进入源域。
符启又忽然想起架桑说过的话，进入返初境和巡己境，也就有了一窥神境的资格。
这所谓的资格，便是进入源域吗？
那自己误打误撞，提前一睹神域，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收获。
符启握紧了权杖，自己回到克难盟之后，一定要好好问问架桑，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架桑师傅多次声称北境只有她一人拥有生命神源，那此地绝对与她脱不了关系。
他顺着神骨的指引，继续钻研起权杖来。
这是一杆由两股藤条扭曲而成的权杖，顶端镶嵌着一枚小小的绿色水晶，还有一片绿叶。
它的坚韧程度，自己深有体会。
哪怕作为长棍敲人，也丝毫没有弯折，还能引导灵力，快速地释放术法。
这东西，能屏蔽四大部落沉默指环的作用，哪怕不是四灾神的元素，也能释放咒术。
架桑在失去返初境修为之后，就是靠这根权杖，依然拥有调动神源的能力。
但此物与此地有什么关系呢？同样是生命元素神源？
符启调动神骨中的神源，流入权杖之中，无属性的灵力、火属性的白焰，两种不出意料，都没有触发反应。
然后是最有可能的生命元素神源，随着神源灌入权杖，终于有了变化。
一行字突兀地浮现在符启脑海中，传递出一条讯息：
“【枯荣死域】，特殊类法帖，破损，由生命神【枯荣】登神失败的遗体制作，神域轮回，万灵枯荣。”
紧接着，权杖的使用方法传入符启脑中：
念诵【枯荣】名号，能够将目标卷入枯荣死域一瞬，在死域内，生命神源法术可以极大地增强。
符启没有过多关注用法，只因被两个字吸引住了。
【法帖】。
这就是法帖？这怎么会是法帖？
一瞬间，无数念头流经大脑，符启陷入了震撼之中。
法帖竟然出现在了此地！
架桑手中的这根权杖，竟然是由那生命神【枯荣】的遗体制作而成。
她曾对符启说过，西境所谓的法帖，便是神祗曾经使用过的物品，由于沾染了神力，而拥有沟通神祗、借用力量的作用。
北境的神也算？
仔细想想也能想通，东西南北中，本就是一体，东境的灵力，其实就是没有元素倾向的神源，二者在神骨的处理下，能够相互转换。
而自己的那道地阶咒术【太一禹余粮】，也出现在东境的丹方中。
只是他没想到，西境那些蒲国人信仰的【神武帝君】，竟然和北境的四灾神是同一种存在。
神祗，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名为枯荣的神祗，自己并没有听说过。
他的心微沉，看来架桑并没有这么简单。
活了不知多少岁的返初境强者，哲别可汗、合秩和自己作为她的徒弟，了解的不过是她低谷的一段时间。
只知道年轻的她曾经惊才绝艳，盖压五域强者，作为四大部落的大萨满，更是四灾神最陈恳的拥趸。
只因为初创出一种不属于四灾神的力量——生命神源，便被夺去了一身修为，一直以来被沉默指环压制。
事情真的如此吗？那她怎么会拥有这【枯荣死域】法帖？
符启不禁怀疑起来，至于生命神的身份，他也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然而理智在告诉她，这不可能，若是架桑当年有着登神的实力，那至少也得是巡己境之上，整片北境，又有谁能压得住她？
就在他思维发散时，权杖的动静，引起了整片地下空间的异动。
那屹立在中央的半截树桩，正在迅速地枯萎！
这具多少年来造成无数植被枯死的遗体，在外界的刺激下，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终点。
一个念头忽然从遗体中传出，刻如符启脑海。
他必须催动【枯荣死域】，立刻！
符启身体一颤，一句话脱口而出:
“枯荣灾神，神赐我身！”
眼前瞬间黑暗一片，他仿佛再次回到那片空虚之中。
原来这便是【死域】，这道法帖的功能。
死域只有一瞬，符启连忙发动自己唯一会的一道生命咒术。
【荆棘斥环】！
一道深绿色的光圈，以符启为中心，在黑暗中扩散开来。
这次不再是气劲，而是凝为实质。
圈内正在疯狂生长出无数荆棘，荆棘迅速繁盛、开花、枯萎，携带着极强的生命元素神源，朝周围飞速蔓延。
只听见一道刺耳的摩擦声，这道咒术似乎划破了某种东西。
【死域】只持续了一瞬，符启重新回到地下空间。
这片地下空间，正在破碎。
【死域】中的强大咒术，投射进了现实，所有的植被、岩石、碧绿色晶体，都在朝外挤去。
那残存的树桩，化作一道绿色的流光，融入权杖之中。
权杖之上，又多了一枚翠绿的小叶片。
一道画面出现在符启脑海中。
地底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气息正在飞速拔高，沐浴着神性的光辉。
祂的周身开满无数的鲜花，所有生灵都在为新神的诞生欢欣鼓舞。
一道幽蓝色的火焰，高悬在地底的空间之上，照耀着祂。
就在这时，空中浮现出一个弯弓搭箭的身影，一枚纯黑色的箭矢撕裂大地，射入那幽蓝色火焰之中。
霎时间，神性枯萎，所有的鲜花都在凋零，生灵迅速地肿胀、干瘪。
那道身影衰颓了，所有残余的神性，化作一颗参天巨树，根须疯狂蔓延，将那团幽火护在树心之中。
那道纯黑色的箭矢再次飞起，消失不见，随后从天顶射下。
这一箭，将巨树拦腰折断！
画面到此结束，符启意识恢复。
这半截树桩，竟然就是那生命神【枯荣】剩下的一部分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