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只能吃主人给的食物。
这是狗主人的口头禅，他从不解释原因，一如既往。
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狗的生计就是猎杀猎物。只有杀死猎物才能吃饭，对狗来说，某人的死亡就是他们的日常食物。
因此，如果没有人死，狗就会挨饿。而且狗不可能总是吃饱。
有时是因为没有猎物，有时是因为失手，所以我们经常挨饿。
一两天还可以忍受。
但时间长了，狗就会发疯。所以那些饿疯了的狗，即使知道后果，也会偷偷地吃主人禁止它们吃的东西。
三犬历代都很沉默寡言。
与其说他们擅长直接猎杀猎物，不如说他们更擅长偷窃猎物的东西。
潜入空无一人的房子，偷走金银珠宝、优质蜀锦或重要情报等，是他们主要的工作。
所以狗主人经常让三犬挨饿。
理由是如果太胖太重，就会变得不灵活，容易疲劳，而且在爬墙或走屋顶时容易发出声音。
因此，三犬经常挨饿，他比其他狗都瘦弱。
有时他的猎物会被其他狗抢走，有时他还要无偿地替其他狗善后。
但即使如此，他也只是在狗的标准里比较弱而已，他还是可以杀人的。
甚至可以说，能够偷偷潜入房屋各处的他，才是最擅长杀人的。
因为他可以在对方熟睡时一刀结果他们的性命。
所以，对他来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唾手可得的食物，却不能吃。他越来越瘦。
如果他……比我弱，就好了。
然后，默默地发疯的前三犬，对禁止之物伸出了手。
被他杀死的猎物，是一个县尉。
他是一个官员，负责处理一些军事上的杂务，他与县里的许多退役武官关系很好，所以他的死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县尉死后第二天，追捕就开始了。
几处狗窝被烧毁了，其他狗也被官府和那些被雇佣的武官追捕。但同时，他们也在追捕三犬。
三犬的身体很虚弱，所以他没有跑远。
他在距离城南不到五十里的地方，被我抓住了。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我拔出剑。
“老兄。”
三犬也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
“……”
我一言不发，摆好姿势。
“老兄。”
三犬将小刀反握在手里，他也弯下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
我没有回答，继续朝他走去。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老兄。”
三犬放松了警惕，说道：“反正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我依然没有说话，但我停下了脚步，我担心他在耍花招。
我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周围十丈之内，没有人。
“老兄，你为什么不说话？我都要死了，你连几句话，都不愿意听我说吗？”
三犬委屈地说道。他更加放松了警惕，他手里的刀也垂了下来。
“……”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没有做决定的权力。
我调动体内的内力，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我可以随时发动攻击。
咕噜噜……
我突然听到一阵肚子叫的声音。
那是三犬的肚子。
“都是因为这个。”
他叹了口气，然后彻底地放下了警惕。
他垂下双手，抬起头，看着天空。
“我只是想完成任务，我一直在等猎物睡着，我并没有想杀他，而且他也带着刀，所以，我只能等。”
三犬咽了口唾沫，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说道：“我应该，是从酉时就开始等的，但他一直没有睡觉，一直在工作，直到戌时，亥时，他都没有睡觉。”
咕噜噜。
他的肚子又叫了起来，他无力地说道：“问题是，他饿了，他去厨房，找吃的。”
他似乎不愿意回忆那段经历，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
我，只是默默地运转着内力。
“老兄，他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东西，并不珍贵。”
他艰难地说道。
“只是一张面饼，但那味道，真是太香了，虽然没有放油，但却很香，虽然没有放糖，但却很甜。”
咕噜噜……咕噜噜……
他的肚子叫得更大声了。
“然后，我的肚子也叫了起来，我躲在房梁上，和他四目相对。”
“……”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扔出了飞刀和毒针，但他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我打倒了。”
咕噜噜……
“然后，我就跳了下来，我用尽全力，给了他一击，他死了。”
三犬又咽了几口唾沫，声音很大，我不知道他是想吃东西，还是口渴。
他只是不停地咽着唾沫。
然后，他动了动嘴巴。
我立刻冲了上去。
他没有反抗，我的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我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道：“老兄，我只是想活下去……”
然后，他的肚子就不再叫了，他也，不再咽唾沫了。
只有他的喉咙，还在不停地往外涌着东西。
三犬的尸体第二天就被挂在了县衙门口，很多路过的人都会朝他吐口水，或者扔石头。他那原本就很瘦的脸上，多了很多伤痕。
这件事最后被定性为普通的抢劫案，然后就渐渐地被人遗忘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人们照常吃饭，睡觉，县尉的家里来了一个新的县尉，而我们也继续杀人，填饱肚子。
生活没有改变，但我却学到了一个教训。
从三犬的故事里，我学到，如果你吃了主人禁止你吃的东西，你就会生病。
而且这种病会堵塞你的食道和气管，最终让你窒息而死。
“我只是想活下去。”
这句话，成为了我的座右铭。
三年后，新的三犬出现了，其他的狗也都变得更加谨慎。
我们只吃主人给的食物，最多就是在主人需要的时候，才会顺手拿走猎物身边的东西。
所以，我们更加饥饿，更加压抑。
没错，我们一直都很小心，但现在，我却要吃不该吃的东西了。
“这位兄台，我再问你一遍。”
一个秃顶的乞丐，带着八个乞丐，拿着，一把锋利的镰刀，指着我，说道。
“你手里的拐杖，是从哪里来的？”
那根拐杖，是老人的遗物，它很结实，而且很普通，所以我拿来当武器了。
“这根拐杖，是我从汉中附近，一个樵夫那里，得到的。”
我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不能露出破绽，否则，他们会更加怀疑。
“我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来避雨的客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为难我？”
秃顶乞丐环顾四周，然后给其他的乞丐使了个眼色。
啪嗒……啪嗒……啪嗒……
我听到他们在泥水里走路的声音。
他们从两边和正面包围了我，我的身后没有人。但我还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但因为下着大雨，刮着大风，所以，我很难察觉到他们的气息。
他们的气味被雨水冲走了，他们的声音被风声掩盖了，我的视线也被路边的草丛挡住了。
我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如何，如果在这里开战，我们，会很吃亏。
我环顾四周。
“我必须跑到桥上，然后利用桥的宽度，将他们一个个引过来，各个击破。”
我这样想着，后退了半步，并开始运转内力。我将内力集中到我的腰部和双腿。
“这位兄台，我们没有为难你。”
秃顶乞丐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
“我们只是在找一个住在桥下的老人家，他叫愚老。”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既然从桥上过来，应该见过他吧？”
“我过桥的时候，桥快要塌了，我不知道你说的老人家是谁，但他应该已经躲起来了吧？”
秃顶乞丐皱着眉头，问道：“真的这么严重吗？”
“很严重，我差点就过不去了。”
“嗯……那就没办法了。”
秃顶乞丐用脚尖在地上点了两下，然后说道：“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你走吧，我们要去桥那边看看。”
“抱歉，我帮不了你们。”
我礼貌地说道，然后转身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这位兄台，你知道吗？”
秃顶乞丐的话让我停下了脚步。
“你的拐杖拿反了。”
其他的乞丐也围了上来。
“老人家的拐杖，比较粗的那一头，刻着‘愚公’两个字，而且他总是让那两个字朝上。”
秃顶乞丐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拭着镰刀。
“但你却让那两个字朝下。”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在说谎。
没错，他一定是在试探我，如果我慌了神，去检查拐杖，就会让他更加确定他的猜测。
我闭上眼睛，然后睁开，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道：“什么？你说这根拐杖拿反了？这怎么可能？这根拐杖，是我从汉中带来的。”
我将拐杖举到胸前，然后将内力运转到全身，虽然这样会降低我的效率，但我别无选择。
“你们要是不相信，就检查一下吧。”
秃顶乞丐没有靠近，他依然保持着距离。
“老人家是怎么拿拐杖的？”
其他的乞丐都拿出武器，有木棍，镰刀，还有小刀，但没有远程武器。
看来他们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们在问我拐杖的事情之前，就已经确定了我的身份。
我后退了一步。
我的脚下，有一个水坑。
啪！
我用力地踩了一下水坑，水花四溅，我也借着这股力量，向后跳了十几步。
“抓住他！抓住他！问问他，老人家在哪里！”
秃顶乞丐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喊道。其他的乞丐愣了一下，然后朝我追了过来。
他们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他们的动作很笨拙。
我，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朝着桥的方向跑去。
其他的乞丐也追了上来，他们的速度很快。
“你知道吗？秃头是会传染的，我以前住的村子里，也有像你们这样的乞丐。”
我一边跑，一边说道。
“有一天，他们中间最小的那个乞丐，开始掉头发，他姓袁……总之，重点是，他开始掉头发之后，其他的乞丐也开始掉头发了。”
我观察着他们的反应，他们还没有什么反应。
“最惨的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开始掉头发之后，那些三四十岁，甚至四五十岁，还头发茂密的乞丐，也开始掉头发了。”
我故意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我看到秃顶乞丐的脸色变得通红，看来我的话起作用了，我……继续说道：“后来，他们为了治好秃头，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有人说，要多按摩，于是，他们就每天用手拍打自己的脑袋，几百次。
还有人说，要提高武功，于是，他们就去找一个据说曾经是太守护卫的武官，拜师学艺。”
轰隆隆！
天空再次响起一声巨响，我趁机调整了一下呼吸。
我和那些乞丐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但最搞笑的是，那个护卫，也是个秃子。后来，那个乞丐好像疯了，他居然在大街上乞讨狗屎。”
我模仿着那个乞丐的语气，说道：“哎呀，蔡大人，您……？不，不，我是想向您乞讨，但我不是想吃您的东西，呵呵。
我听说您的狗很大，很壮，它每天都要拉很多屎，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把那些狗屎施舍给我？……呵呵……”
然后，我又模仿着蔡大人的语气，说道：“大胆！你居然敢戏弄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向我乞讨狗屎，我以前可是出了名的清官，你居然说我把粮食都喂狗了？你是在讽刺我吗？”
我又模仿着那个乞丐的语气，说道：“哎呀，大人！我怎么会敢讽刺您？我只是听说狗屎可以治秃头，所以才想试试。”
我恢复了正常的声音，继续说道：“后来，那个乞丐怎么样了？他被蔡大人的仆人打了一顿，然后就躺在了大街上，这时，那条据说每天都要拉很多屎的狗，就对着他的脑袋，撒了一泡尿。”
轰隆隆……
“然后，那个乞丐就，在大街上，大喊：‘虽然比不上狗屎，但狗尿也是好东西，谢谢您，大人！您真是太仁慈了！’真是太感人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有几个乞丐正在偷偷地，看着秃顶乞丐。
“你们要是继续跟着他，也会变成秃子的，别白费力气了，散了吧。”
我当然不是真的希望他们散伙，我只是想利用那个秃顶乞丐来激怒他们。没有人喜欢别人说他秃头。
我希望那个秃顶乞丐会失去理智，然后攻击我。
“闭嘴！你这个混蛋！我的头发很多！”
秃顶乞丐果然被我激怒了，他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你，你这个秃子，你的头发比愚老还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继续挑衅他。
再跑七步就到桥了——
轰隆隆！
突然，一声巨响，在我耳边炸开，我的眼前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