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人流仍然十分拥挤,学生的车流如从一个仓库里倾泻而出的外星人。大量的、拥挤的、盲目的外星人。我仿佛真的是走在外星人里一样,周围的脸都熟悉而且陌生,他们在我面前,可却似乎始终和我隔着一点什么。就像我们都行走在各自的壁橱里,想要伸出手时,却发现我和他们隔着透明的玻璃。因为没有人和我一起,没人和我说话,别人三五扎堆,我的目光却如秋后的雨,稍稍欠缺一点温度。
校门外大道仍然是似乎一年四季都不会消失的积水,黑色的污泥随着自行车轮子到处飞溅,所以我尽量躲在路的旁边。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即使在这样晴朗的午后,这样讨人厌的积水为什么还是不能消失不见呢?
这时莫西快步从我身边走过去。她似乎永远用这样做作的姿势走路,而且还特别以此为荣一样,似乎所有人中只有她一个人能有这样优雅的步姿。如果不这样走路,仿佛莫西就不能称为是莫西。她是一个漂亮的女生,不可否认,也是很多男生暗恋的对象。
我对她虽然没有非常好的印象,可也没有十分的敌意。可只此一点,怎么让我也想不明白和不可理解。或许她就是这样来保持一种姿势,向别人展示什么。但确切说来,她似乎一直以为是走在众人目光的中心,所以要走得尽可能优雅,尽可能迷人,尽可能显示出风度来。不能想象那样的人生是怎么样一种负累。
这时一群人沿大道从南向走呼啸而至。如果这些人是一阵风暴的话,那么他们的核心却是两个争吵不休的人。一个人男生长得英俊,比另一个人高一截,肩膀也比另一个人宽阔。可是另一个比他瘦很多矮很多的男生,却一次次不停地想要上去揍他,每次他都头扭来扭去孙子一样给别人解释,一边做出护头的动作。样子卑琐之极。那样的卑琐和被人抓住的小偷还不一样,小偷尚且有坚持的什么,有最后的尊严。可这个人却像是一点尊严都没有那种,似乎可以任由别人骂来骂去一般。并且为了免除挨打而向人拼命讨好并解释什么。可那人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而其他人则更像他们两个共同的朋友,另一人要打,其他人则上去拉,可明显其中很多人都在鄙视地嘲笑他。这是我见过的最卑琐的一个人。近看却发现,这个人却是武小坤。
我不禁愕然,转身迅速走开。
可那人在众人中间,被推来推去,头扭来扭去,不停地和别人讨好般理论。他一旦想要开口,另外一个必定做出要打的动作。我突然很为他可悲,又觉得异常恶心。这样坏的心情就像初中时在学校附近见过一个女人,靓丽而高雅,气质高贵,远远看去,美得就如古希腊的雕像和少女幻想所应有的容颜,近乎不真实。她每次的出现都会令我们惊奇。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她在一间美容厅里出现,身后跟着一个邋遢的男人,在厚颜无耻地和她做着某种交易,讲着价钱。而她也不拒绝,一会之后和人一起进去房间里面。我是多么失望,甚至还夹着一些气愤,虽然我对这样的世事,对别人的人生态度不便评点,可还是莫明的气愤不已。那欺骗了我的目光。而现在的武小坤,则更甚。
我被气愤的火焰裹挟着,在人流里似奔逃般离开。
第二天是周日,天空依然晴得让人惊喜。经历了酷寒多事的冬天,我格外喜欢这样晴暖的阳光和微风。杨树的叶子如脱壳的蚕,小心地探出头来窥视着这个世界。小杨树的枝条嫩而脆弱,不像法国梧桐枝叶强健,哪个调皮孩子的手一折必定会断的。在北方这样的杨树又到处可见,没有长大的杨树,每年都会在路旁或者广场植上许多。也许自己的眼睛过于忧郁了吧,总觉得这样的杨树也一如我们这段成长中艰苦的年龄,不小心就会夭折,可又活得十分灿烂茁壮。
吃过早饭之后,我在穿过广场的旧堤斜坡上踩着树枝、碎叶,踢着土块来回走了8次,小左始终没有来。柏树其实没什么变化,还是奇形怪状,突兀地林立着,但和周围春日中其它的树木和景色比起,却显得异常苍老,地上的枯枝似乎积得更深,叶子似乎是现在凋零。这春日对于它们来说,倒更像是迟缓的秋季。
小左始终没有来,最让我郁闷的是我还带着他送我的鱼缸,春日里不想看到这鱼缸,想让生活有一点深绿的颜色,雪糕已经走了,说得残忍一点,想让这一切彻底过去。我决心让小左帮我保存,或者拿回他的房间作为装饰。不想再每每见到这鱼缸就微微心疼、慌惑,迷茫不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其实这鱼缸本来是已经送给小薇了的,可她因为有亲戚来住,开学的时候就又还给我。她还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她明白这鱼缸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可我也奇怪她为什么突然要把这鱼缸给我。也许她觉得有什么不好,当时是没有想明白,之后想也许那时她就对小左就有好感吧。
于是坐车去了小左的店铺,到了二中附近,沿着学校往北走,在柏油路拐弯的地方,他们的店铺就在那里,背后是一个一年四季都积满水的大坑。北方不像南方,到处可以有很清澈干净的小河。北方所有的,也就是这样人工开挖或者有些年代自然形成的坑,每一个夏季来临,会蓄满水,然后一年四季浑浊地积在那里。坑有一个操场那么大,四周栽满了裸露着粗壮树根的杨树,也有几十年的槐树。而他们的店铺,则像悬在水上半死的老头一般直立在坑地边沿。墙角给水冲得露出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