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贾琮的担忧是对的,事情也果真按照他预想的那样。
就在赵姨娘扑进来哀嚎之后没多久,大门外面就涌进来了一大群人,而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黑着脸的贾政。
此时此刻,贾政的脸色十分难看,那阴沉的样子,比之那天逮住这群孩子胡闹的场面来的更要恐怖。
“完了完了,这架势一看就是要来亲自动手。”
贾琮的小脑袋瓜此刻疯狂的开始运转,试图在这危险即将到来之前赶紧找到改变目前处境的法子。
不过思考了一圈之后,他坦然了。
“据说挨上一次打,能够很明显的提高下一次挨打时的痛苦阈值。”
果然还是俗话说的对,做人嘛,这思路就得打开。
就在贾琮思考的功夫,贾政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甚至于这个平时把礼仪看的比命都重要的家主,这个时候像是被气疯了一般,脚步凌乱不说,在家庙这种地方,他竟然也敢高声怒喝。
“你给我滚出来!是你能胡闹的地吗?”
几个呼吸的功夫,贾政便已经来到了贾琮身边。
贾琮下意识的就往大殿的柱子方位退上了两步,这样即使一会儿动起手来,他也能借着秦王绕柱,多再多拖延一会儿。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位叔父应该不是朝着自己来的,因为人家进来之后只是从自己身旁掠过,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自己。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声又在此处炸响。
这动作看的贾琮都有点无语了,他甚至怀疑贾政这个读书人是不只会这么一招。
“你给我滚到殿外去,再敢胡闹,我定不饶你。”
贾政气的胡子都开始颤抖,身旁跟着的丫鬟见状忙把赵姨娘从地上拉起来。
这位一心呵护自己儿子的姨娘,此刻眼泪巴拉的看着贾政心里是有一种不甘,但却又根本不敢直白的表现出来。
转过头去嘴角那一抹的委屈,算是赵姨娘这个时候仅剩的反抗。
就在贾琮以为贾政的怒火将要倾泻到他头上的时候,却骤然听得殿外又传来了一阵更加嘈杂的声音。
“你干脆把我们都赶回金陵老家去,族里的孩子你都打了一遍,这两人本就被你放到此地在受苦,你却还是不肯放过。”
外面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了过来。
贾琮抬头向外一看,竟是家里的老祖宗跟了过来。
贾政一见这场面,瞬间慌了手脚,刚才还怒火中烧的他一下子竟也似变成了没主意的孩子。
“外面天凉,母亲有话差遣人过来告诉便是,又何必亲自前来。”
贾政这时候也顾不得屋内鸡飞狗跳的情况,忙回头又迎了上去。
“差人过来传话?你是家里的大老爷,我的话你都敢不听,这再派个丫鬟过来传话,你岂不是连她也要一起去打?”
贾政过来的时候已经躬着身子,但他这幅姿态却依旧没能让贾母消上半分火气。
“母亲言重了,今儿个也非是儿子要过来,只是……”
贾政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自觉后半句话没脸说出来。
不过贾母在来的路上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捏了个清楚,此刻瞅着那边还在哭泣的赵姨娘的时候,这位当年侯府家的小姐,一等国公的夫人,心中的怒火更盛了。
“连一个女人都管不住,你还整天想着让皇上给你放个外任。就你这点手段,只怕到了外地没了家中照应,被他人如何愚弄死的你都不知道。”
这位史老太君自小便接受着最好的教育,出嫁之后便立刻成为这个封建贵族家的主持人。
可以说这位贾府的老祖宗,就是贵族体系当中最体面的那一派人物。
今儿个见到自己的亲儿子,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妾室都管不住。
一群人胡打胡闹,竟是冲突到了家庙里来。
这如何让这位诗礼簪缨之族的贵夫人不愤怒。
“儿子实难羞愧。”
母亲把话说到这般地步,直接就指向了贾政最无奈的地方,他此刻也难再争辩个一二。
贾琮这个时候也终于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感情这赵姨娘是自己一路跑过来,贾政才是后边追来。
不过这样一想,心里便又多了一份疑惑。
若仅是因为这点事儿,家里这位老祖宗根本不至于亲自过来。
说破天了,他和贾环不过是两个庶子。
老祖宗虽然对家里的小孩都十分关爱,但这种关爱明显分为两个层级,一个叫“宝玉”,一个叫其他人。
而就在这个气氛冲突到关键的当口,里边原本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贾环突然抬起了脑袋,用虚弱的声音喊了一声老祖宗。
这一声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还在那里跟贾政治着气的贾母,这一下子眼泪便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多好的孩子,不过就是跟着一起耍了钱,孩子们互相闹上一闹。
你可倒好,非得把全家搅了个天翻地覆。如今竟要追到家庙里来,硬要把这两个孙儿也给我打上一顿才好吗?”
贾母拿拐杖用力的在地上戳了三下,拐杖砸出的每一声,都在贾政的心里深深的刺了进去。
“昨个你要对那群孩子遍行家法,宝玉是个心善的,得了消息便去劝说与你。
你可倒好,非但至宝玉的好心于不顾,竟大胆到连这孩子也一起给打了。
若不是今儿个晴雯过来给我送诗稿让我瞧出了端倪,只怕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子里。”
“孩儿教训儿子为的也是早日光宗耀祖,宝玉不辨是非,扰乱家法,我自是难免……”
“你给我住口……”
贾母这个时候已经气到了极点,竟然将手上的拐杖也给高高举了起来。
“你父亲当年教育你的时候,何曾用过如此狠厉的法子!
我看你就是厌恶我们娘儿几个了,昨个打坏了宝玉,现在又要难为这俩孩子,你索性将我们一起全部打死。
我们不见你这魔王,你倒也能求个一个干净。”
贾政听闻母亲这么说,已经满眼泪珠的跪倒在地。
而贾母的怒火至此依旧没有消散,抬起的拐杖,这就作势要朝贾政打去。
一旁围观的贾琮这时候意识到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有些不妙。
要知道国公府的老祖宗,手里的拐棍可不是普通物件,虽已极力弄的轻些,但棍头处还是包裹着一层银箍。
这要径直砸下去,贾政难免落得个头破血流。而贾政此刻乖乖跪在地上,就连一丝躲避的想法都没有,也不敢有。
而无论是老太太打伤了贾政,还是贾政气死了老太太,这都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见自己叔父连‘小杖受,大杖走’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贾琮一咬牙,整个人便立刻从原地扑了过去,准备拉住祖母的手,免得局势变得更糟。
然而,当他距离贾母还有不到两步距离的时候,一双大手忽然从背后抱住了贾母的胳膊。
“小杖受,大杖走。你还跪在那里,是要陷娘于不义吗?”
来人不是旁的,正是贾琮的父亲,荣国府袭一等将军的贾赦。
不过贾赦的动作也有些晚了,虽然拦住了母亲的动作,但早已用力挥出的拐杖却因为猛的被打断,脱手而出。
竟然直奔着那尊菩萨像飞了过去。
飞出去的拐杖最终击中了菩萨的下摆,而这座泥胎制作的雕塑被这力一击,竟然不稳当地晃了起来。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倒地、裂成碎片。
非但如此,这尊菩萨像本是靠着东边的一面墙。
随着菩萨像的倒塌,东墙也被拉扯出了一个大洞,甚至隐隐然整间大殿都在方才跟着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