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的十分蹊跷。
按理说贾母这个年纪的人了，纵使手上还有点力气。
但别说是这样飞出去的拐棍，就是让她直接对着菩萨像敲，也不可能将这三米多高的泥塑给击翻在地。
可是事情偏偏就这么巧，尽管原地摇摆了两下，可最终还是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唯有手上的那尊瓷制的玉净瓶，被先行砸落的泥土一垫，虽滚了一阵儿，却也不见损伤。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惊住了。
贾母这时候也有些失神，颇有些不相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随即她立刻跪倒在地上，双手合十对着菩萨诚心悔过。
菩萨像碎了，这是天大的事。
包括贾赦，贾政在内，所有人也立刻跟着老祖宗一起跪倒在了地上。
这里面唯有贾琮稍微动了点心思，往自己父亲那边靠了一靠。
贾赦自然也瞅到了自己这个儿子的动作，父子两人双目一对，贾赦朝着泥塑的位置努了努嘴，紧接着父子二人颇有默契的互相点了一下头。
贾琮自穿越来了之后，与贾赦见面的次数不是很多。
但就在不多的相处之中，贾琮身上所展现出的那种慵懒、怕麻烦，还有那可以维持住现状的小机灵，以及对搞钱的热忱，成功引起了自己父亲的重视。
这倒不是说贾赦要好好教育一下自己这个庶子，让他变成一个饱读诗书的圣人。
相反，本就也乐于此道的贾赦，单纯就是觉得这个儿子跟自己很像。
也正是因为这份奇怪的偏爱，使得上一回去协理林如海后事的时候，贾赦便叮嘱贾琏把他这个弟弟也给带上。
贾赦作为过来人很清楚，只有多见世面才能更好的吃喝玩乐。
现如今两个人眼神交流完毕之后，贾琮知道，贾赦是让他静观其变，不要出头。
如果贾赦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从菩萨像倒塌的那一刻开始，贾琮内心便升起一个捞钱的好法子。
于是他先是对着自己父亲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即在贾赦无比震惊的目光当中，贾琮健步往前一冲，便滑跪在了自己老祖宗的面前。
只是这庙里的地板可能是年久失修，滑跪到了四分之三的位置，一块地板竟然翘了起来。
贾琮一个没控制住，便成了五体投地的姿势。
“千错万错都是孙儿一人之错，孙儿失手打碎菩萨像，罪孽深重。”
贾琮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自己的姿势好不好看，忙不迭地从地上拾了起来。
随即抬起他那满是尘土的脸，无比虔诚地在老太太面前忏悔。
再加上方才脸冲撞到地面的时候砸到了鼻子，这时候更是连演都不用演。
吃痛之下，两行眼泪不自觉的便涌了出来，在灰扑扑的脸上画成了两条深黑色的泥痕。
贾母本就是一个喜欢小孩的，此刻见着这毛猴一般的乖孙在自己面前伤心痛哭，内心自然也跟着伤心起来。
“好我的琮儿，都是无心之失，菩萨在天上都看着呢，他知你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才如此莽撞，断不会责怪于你。”
贾母这时候哪还能体会不到贾琮的意思。
这孩子现在“跪”过来，分明就是想把这砸碎菩萨的罪名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好给自己这个老太太搭个退路。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倘若真把这事落在贾母的头上，今天这事儿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这时候贾赦见儿子已经豁出去了，他虽然万分不解，但这个时候也只得按照当前的场面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
“你这个孽障！前日里与那不知羞耻的兽类一同赌钱，我本就命了府里的仆役，定要将你好生教训一番才是。
若不是你叔父大发慈悲，将你关到家庙里来闭门思过，我早就差人打折你那一双狗腿。
你倒好，来这家庙反思几日，非但不曾有所进益，反而愈发猖狂。
今儿个竟然敢砸碎了菩萨，我看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成心是不想活了。”
贾赦也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贾琮面前不由分说，便是一通怒骂。
并且刚才的最后一下明明是他拦住，这个时候见贾琮主动扛事儿，他也闭口不提。
“既然你这孽障一心求死，那我今天也不饶你，你今后也需要讲父子情深的话，我现在就没有人打死你，也算是了结了咱父子之间的情。”
言罢，贾赦便大声招呼人进来，要把贾琮抬下去暴打。
然则他这个平日里在家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房家主，本来威信度就不高，再加上这件事情，属实难办。
此刻更是有贾母在此坐镇，其他下人见状哪里敢出来应上一声。
“你也是个不孝的东西，前脚我才训完你兄弟，你在这儿竟然又要当着我的面对自己儿子打打杀杀。
我看你们兄弟俩才是一对要捅了天的魔王，生要在列祖列宗面前活活气死我不成。”
听完自己大儿子的话之后，老太太刚才因为得罪了菩萨而压下去的怒火，这个时候砰的一下又猛的全部复燃。
只见贾母这时候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站起来，跟着最近的晴雯见状也赶紧抬手把老太太扶住。
“你们两个现在都给我滚回去，琮儿纵是有天大的不是，我老太太这回豁了命也要护着孩子周全。
既已得罪了菩萨，那我与琮儿留在这里吃斋念佛便是。
你们兄弟俩心里既然没有我这个母亲，我便也用不着你们在这假惺惺的帮忙。”
贾母说着往右前方走了两步，这个位置正好可以把贾赦和贾政都给对上。
“我今儿个还明着跟你们兄弟俩说了，家里的这些孩子，甭管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
只要我老太太还活一天，他们的性命就还由不得你们两个不孝的东西做主。”
说罢，老太太又回过头来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另外一个大丫鬟。
“晴雯你回去，到府里找鸳鸯支些我的体己钱过来。
我自与方丈说了，虔心吃斋念佛、赤忱重塑菩萨便是，我老太太不管事情久了，你们倒真觉得我说话不顶用了是。”
“儿子不敢”
贾母的话一说完，贾赦和贾政两个人皆是一脸委屈的站在那里，不敢再有其他任何言语。
而贾琮见状觉得还不过瘾，于是忙不迭的过去把那唯一幸存的玉净瓶抱在了怀里，拿过来递给了贾母。
在路上，他趁人不注意，又偷偷给了自己鼻子一记老拳。
“老祖宗，这是菩萨的物件，还请老祖宗暂时先替菩萨保管。
待孙儿重修好菩萨尊像之后，请老祖宗亲自把玉净瓶还给菩萨。”
贾琮说着，脸上的眼泪又冲破了闸门。
而在眼泪划过脸庞的瞬间，贾琮突然觉得自己上嘴唇一片温热。
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摸，结果赫然是正在喷涌的鼻血。
“卧槽，下手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