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站在一旁的薛蟠当即傻了眼。
他不是没有想过贾琮会骑马,毕竟从一开始对方应下这桩赌局的气焰来看,至少不会是那种上了马背,就双股战战的家伙。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料想得到,看上去身体并不强壮,走路都懒懒散散的贾琮,这翻身上马的动作竟来得如此利落。
饶是他薛蟠一天不干正事儿,声色犬马,观游好玩,却也未曾练出过如此精湛的马术。
纵使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列数一遍,能达到贾琮这般水平的也没有几个。
换句话说,他想过贾琮可能有点手段,但没有想过这小子能如此牛逼。
这一下双方虽还未起步,但薛蟠原本那科嚣张无比的必胜之心,已然全部沉到了谷底。
“琮哥哥好样的!”
“琮哥哥天下无敌!”
“琮哥哥这可真是卖油条的拉胡琴——啥都能干!”
一众小孩儿这个时候也都激动的纷纷咋呼了起来,最后一个发声的贾环更是兴奋的热泪盈眶。
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平日跟自己一块儿吹牛杂耍的琮哥哥,竟然有这般神乎奇迹的本领。
原先自己对琮哥哥的担忧,此刻跟上去就如同笑话一般。
那翻身上马的动作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帅”字可以表达,潇洒俊逸的样子比着家里长辈曾说过的战场上骁勇之士,似乎都不慌多让。
一旁原本一脸忧心的晴雯,这个时候也呆呆的看的痴了。
她一个丫鬟本就不常见这般场面,平时又常与贾宝玉那样温润的有些秀气的家伙在一起。
此刻贾琮这满是男子汉阳刚之气的动作,瞬间就让这位本来年岁也不大的少女,心中升起了波澜。
‘原道这公子乃是为着争一口恶气,方这般莽撞而为,却未料这位琮哥竟是有备而来,真真是智勇兼全’
这场赛马没有什么悬念,或者说当贾琮稳稳落在马鞍上的时候,悬念就已经被杀死。
两匹快马同时出发,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贾琮胯下的那匹棕马便已经领先了三个身位。
这匹平日里被束缚在小小马厩中的良马,此刻终于适配到了一个可以发挥自己能力的好骑手。
只是与贾琮拉动的马辔稍一呼应,双方之间便已经磨合出了七分默契。
最终当贾琮停在宁国府与荣国府之间这条夹道尽头,慢悠悠的把自己被风吹乱的发冠重新整理好,并顺手给棕马把刘海给理顺之后,薛蟠才驾着他的黑马气喘吁吁的赶到。
薛蟠喘了好一阵气,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贾琮。
只不过当双方目光碰触到的一瞬间,内心深处蹦出的耻辱感,让薛蟠立刻把头转向一边。
“我薛蟠愿赌服输,五百两银子,我一会儿派人送到你院子里。”
这场赌局没有一点点的悬念,甚至此刻薛蟠心里连不甘都没有。
“薛大郎倒是个爽快的,只不过贾某怎么记着,我们先前做的赌注不止于此。”
贾琮看得明白,薛蟠就是想趁着身后大部队还没赶过来的这个时间差,赶紧把麻烦搞定,直接跑路。
“嗨,那不过是咱们今日赌到兴致高了,开的一个玩笑罢了,琮小兄弟莫不是真个当真了不成。”
薛蟠是个野蛮的性质,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彻底的蠢货。
祼奔这事说起来容易,可真要来这么一出,那在这位公子哥的眼中,怕是也就比杀个人要容易上一点。
他调转马头,就准备沿着来时的路赶紧离开。
贾琮见状,本无意再继续逼迫这个四肢发达、头脑大条的家伙,毕竟他现在就想搞钱,其他都不重要。
让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祼奔,这种恶趣味也就贾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才特别上心。
只是他们俩终究还是小瞧了贾环一干人的实力,就在双方对话的这么会儿功夫之间,贾环竟然找了一辆府里拉菜的马车,要挟着车夫就朝这边狂奔了过来。
“薛大郎,你莫不是不认得宁荣街在何方向。”
看见薛蟠竟然调转马头过来,贾环立刻从马车上站了起来,学着贾琮先前单手叉腰的动作,颐指气使的喊道。
他那少年郎独有的高亢尖锐的嗓门不但让对面的薛蟠心头一震,就连这辆拉着菜车的马也被吓的一时乱了脚步。
车子的行进方向骤然一变,一个没站好的贾环差点儿直接从马车上被甩飞下来。
还好这个车夫是个驾车的老手,眼疾手快的他一手拉住缰绳,另一只手将半个身子已经起飞的贾环给牢牢的接住。
“回头来我院里领赏。”
贾环虽然被吓得满头大汗,但到底没出大的岔子。
重新站稳身子之后,他立刻从马车上翻了下来,随口对着车夫叮嘱了一声。
随后这个个头不高的环公子,就屁颠屁颠的朝着贾琮的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车上包括贾兰在内的其他三个小孩,此刻见状也都跟着一起翻身下了车。
而在这辆车更后面一些,微胖的金荣正带着大队伍也浩浩荡荡的朝这边奔跑过来。
“薛大郎,咱们刚立的赌约,白纸黑字可都在这儿呢!”
贾环说着就从怀里抽出了先前双方签订的那份契约。
甚至因为这个动作太急,原本就已经显得有些凌乱的衣服,这回更是被扯的像被人刚蹂躏过一番一样。
不过他这个时候可顾不得这么多,右手捏着契约高高举过头顶,就这样直勾勾的在薛蟠面前不停的晃悠。
“这不就是随口一说,玩笑般的东西真个追究起来,也太过无趣了吧。”
见自己似乎已经没了退路,薛蟠立刻换上了无赖的嘴脸。
“那怎么先前我等要与你拿回赌注之时,你却口口声声说男子汉就要一口唾沫一颗钉!”
眼瞅着对方要玩赖,本就孩子气的贾环,自然不能放过这个给自己出气的好机会。
而这个时候,薛蟠则是眼睛贼溜溜的一转,随后趁着贾环怒火上升注意力有所转移的功夫。
他用脚后跟在马屁股上一拍,随机快速朝这边冲了过来,不等贾环反应过来,他探手便将那纸契约抢到了手上。
“忒多废话,老子说这是张废纸,他就是张废纸。
你一个小娃娃,哪里来的那么多屁事儿!”
要挟自己的东西已经拿到了手,刚才还虚与委蛇的薛蟠立刻暴露出了最本真的面目。
贾环面色涨红,怒视薛蟠。薛蟠却满不在乎,将契约揉作一团。
贾环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薛蟠道:“你这腌臜泼才,竟如此不讲信义。我定要将此事告知众人,看你如何收场。”
薛蟠哈哈大笑:“你去告,看有谁能奈我何。”
他满脸张狂,目中无人,一袭华贵服饰在身,却难掩那乖张之气。
此刻,金荣带着的大部队也终于赶到了现场。
“薛大郎你莫非是想溜了?”
“姓薛的,赢钱的时候你喜笑眉开,现在输了就想不认账?也未免太过无耻!”
“什么狗屁人物,今后出门千万别说你也是从金陵过来的,我们金陵城丢不起你这个人。”
一种小孩看见薛蟠现在这想要临阵脱逃的猥琐身影,各种难听的话都纷纷蹦了出来。
他们本就遭了这个姓薛的一早上的欺负,现在又见着这家伙如此一副无赖嘴脸,又如何能让他坦然离场。
然而虽然这些孩子骂的越来越脏,群情也越来越激愤。
但这些对于见惯了被千夫所指场面的薛蟠而言,就跟挠痒痒无异。
他此刻不但没有显现出一分被这群娃娃激怒的意思,那因为有些脱力而略微扭曲的脸上,更是挂上了一丝得意的贱笑。
只见这家伙将那封契约各高举起,随后作势就要将其彻底撕毁。
而就当他刚要发力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贾琮沉寂了一会儿的声音。
“薛大郎,听说你在金陵城的时候,愿赌服输,从不赖账,童叟无欺,众所皆知。”
贾琮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薛蟠的双手突然像被人施了咒语一样,顿时僵在了那里。
而此刻,贾琮回首往人群望去,却发现不见了晴雯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