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元钊才两岁,还不知道这个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还未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给抱到了胡太后的怀里。
只是这位平日里满脸骄傲的太后,此刻却显得十分惊慌害怕。
高坐在狐裘上的她紧紧地搂着小皇帝,摆出一副镇静地表情,朝着跪在眼前的宫女嫔妃们说道:
“先帝早逝,可怜我孤儿寡母独守家业,朝中狼子野心之辈不在少数,如今有人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入京城,怕是对我们不怀好意。”
说到这里,胡太后眯起眼睛来,跪在那里的嫔妃们因为她的话而焦躁不安了起来。
在这个京城里过了这么久的奢靡生活,她们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北地的那些人究竟有多么的恐怖。
“如今陛下不过两岁,若是被他尔朱氏抓到,怕是会被杀死,尔等也不例外,自然是要陪葬的。”
胡太后的恐吓,瞬间就让这些嫔妃们的脸色变得惨白了起来。
西北大地上的尔朱荣,对于她们来说,和野蛮人其实差不了多少。
对于尔朱荣早中晚必吃一顿人肉宴的传说,也在胡太后的推波助澜下,变成了后宫女子的共识。
所以一听说尔朱荣今天就会来到这个皇宫里,她们自然是陷入了一片恐慌当中。
“太后,我们该怎么做?”
有女子稍微镇静,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元诩的后宫妃子。
因为没有为元诩诞下皇子,所以她们在宫内的地位并不高。
而元诩唯一的女儿,此刻则是被胡太后连同其母潘充华一起,被关进了冷宫。
“为今之计,诸位就只有随我入永宁寺,削发为尼,方能有一线生机。”
胡太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冰冷的眸子里带着惊惧与忧愁。
尔朱荣的到来,对于这位太后来说,是一个恐怖事件。
而且还是要命的,没有丝毫抵抗力的恐怖事件。
只是她也没办法,在整个洛阳城都放弃抵抗的现在,光凭一张嘴和门阀不认可的小皇帝,根本就没办法调动军队。
只有宿卫宫墙的八百禁军,还归她调动。
可面对尔朱荣的“千军万马”,这点儿人数还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所以胡太后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不过她却并不担心自己会死。
她尔朱荣就算再怎么大胆,也没可能这个时候就对皇帝出手吧?
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如果没有皇帝,只会群雄并起,她尔朱荣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的枭雄。
就算是想要成为一方诸侯,她胡太后也不是给不了。
只要自己还活着,以小皇帝的年纪,清君侧之后架空小皇帝,独自掌大权才是正道。
这么做就相当于,她尔朱荣选择成为下一个曹阿瞒,可她也不想想,在这个门阀当道的世间,她这么做,只会成为下一个董卓!
到时候天下大乱,掌握着小皇帝的人,不出意料,又会成为她胡太后!
胡太后的小心思没人知道,但她有种迷之自信,那就是这一次尔朱荣入洛阳,她胡太后,当成最后赢家!
至于裹挟着这么多的后宫妃子,却也是因为,胡太后的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带着她们也是觉得有危险,可以让这些妃子们给自己探一探。
“都下去吧,待会儿就随我一起前往永宁寺。”
众人都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这么着急。
虽然前些日子,胡太后就已经多次前往永宁寺,表现出想要在那里青灯古佛的态度。
但这些妃子们没有想到,真正需要青灯古佛的,从来都不是太后,而是她们!
“是!”
等这些妃子们抱着迥异的心思离开寝宫后,抱着小皇帝的胡太后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掀开挡在背后的屏风,露出藏在屏风后的人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太后的宠臣郑俨!
此时郑俨的手里攥着一把短刀,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冷冽,直到胡太后掀开屏风,他才长舒一口气,手里的刀子也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让你杀几个女人都不敢,还能指望你去杀尔朱荣?”
胡太后摇了摇头,看来用皇宫内的玄武将拖住其他人,让郑俨以及一众宫女出手刺杀尔朱荣的打算,还是放下比较好。
但没人注意到,在这位太后的眼睛,落到了不远处悬挂墙壁上的一把暗色长弓上。
这才是她最后的底牌!
就在她做好准备,打算前往永宁寺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呐喊声。
这里可是深宫,在这种地方都能够听见叫喊的声音,可想而知,皇宫外面,究竟有多么的喧闹。
“怎么回事?”
胡太后打发郑俨出宫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想下一刻,就瞧见郑俨屁滚尿流地冲过来,跪倒在地,一脸惊恐地叫喊:
“太后,太后不好啦!”
胡太后皱起眉头,对于郑俨的大呼小叫略有不满,尤其是怀里的小皇帝被他惊醒,哭闹起来时,更是让她感觉到了烦躁。
不过毕竟是太后,礼仪方面是完美的。
所以她只是扬起声音,厉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你好歹也是朝廷官员,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太后,尔朱、尔朱荣打进来了!”
郑俨只听“啊”的一声,就瞧见平日里极为关注仪容的太后,径直跌倒在地,面色瞬间惨白了起来。
“怎会如此之快?”
胡太后喃喃自语,半晌之后,她才猛然坐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郑俨。
郑俨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寒。
“你,过来帮我做一件事!”
与此同时,在皇宫大门外,江寻正愕然地看着嚣张到直接用铁锤砸碎宫门的侯景。
这位年轻的姑娘单手攥着大锤,挥舞得如若无物。
只见这姑娘手里的大锤一遍又一遍地砸在结实的木门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站在贺拔允身后的江寻,看着已经嚣张得意到一脚踹开大门的侯景,这会儿才真正意识到,在这个王朝末年,所谓皇帝,究竟是多么让人瞧不上的产物。
“兵强马壮者为王。”
江寻喃喃道。
这句话一出,偷酒喝的贺拔胜眼睛猛然一亮,随后慢慢点了点头。
轰隆!
伴随着则天门轰然倒塌,宫墙内的士卒们,暴露在了尔朱军的面前。
面对尔朱荣麾下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禁军就像是倒下的麦子一样,一茬又一茬。
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尔朱荣带着麾下兵马,来到了皇宫的深处。
此时的尔朱荣驾马走在最前方,冷傲地看着眼前的宫殿,勒马停在殿门口,大声说道:
“大魏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人尔朱荣,求见太后!”
说是求见,但尔朱荣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也没有下马,只是坐在马背上,静静地看这样眼前的殿门。
而且尔朱荣没有说“求见陛下”,显然她是真的不打算承认这位太后立的小皇帝!
“请平北将军稍等,本宫这就出来。”
从殿内传来的声音,带着高贵的矜持。
伴随着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着素色法衣的光头女子,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胡太后吗?
此时的胡太后双手合十,手腕上缠绕几圈的念珠明晃晃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太、太后!”
这模样,别说尔朱荣了,就连江寻都没想到,这位太后竟然这般果断。
按理说这位太后四月十一就应该已经入永宁寺。
但江寻从贺拔允的嘴里得知,这位太后一直待在后宫里,似乎在准备些什么。
这搞得江寻还觉得太后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原来一切都还是回归了正规,这位太后,终究还是要去永宁寺做尼姑。
“太后,你这是?”
尔朱荣轻笑一声,脸上的戏谑不加掩饰。
这不跪也不下马的模样,让胡太后暗自咬牙。
“将军当面,本宫自当告知,本宫与陛下已做好前往永宁寺的准备,终生为先帝祈福,还请将军放我孤儿寡母一条生路。”
眼看这位骄傲的胡太后露出这般谦卑的姿态,尔朱荣很是自得。
曾经送洛阳马匹和银两到这个洛阳来的时候,在亲眼见证了这个大魏最繁华的城池之后,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终有一天,自己要再临洛阳城,不是以供货人的身份,而是以这个洛阳城,不,是这个大魏新主人的身份!
眼看尔朱荣不发声,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背上,不远处依旧能够听见马踏皇宫、杀戮盛宴时传来的惨叫声。
胡太后狠狠咬牙,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朝着尔朱荣说道:
“只要将军愿意放过我和小皇帝,这皇宫里的金银财宝,还请诸位自取之。”
“哦?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该好好聊一聊。”
尔朱荣一听胡太后这么说,面上原本的讥讽变得更加浓郁了几分。
仗着自己是玄武将,尔朱荣一跃下马,肆无忌惮地朝着殿内走去。
胡太后落在尔朱荣的身后,侯景、贺拔胜等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咦?江寻去哪儿了?”
只有贺拔岳依旧站在殿外,好奇地寻找着江寻的踪迹。
一旁的贺拔允闻言,沉吟片刻,只是摇了摇头。
她早已想到,江寻进入贺拔家,多半是有什么打算,只不过平日里被那张脸给迷惑,总是会忽略很多事情。
而且江寻也不像是要对贺拔家不利的样子,所以她也就没有限制江寻的自由。
“不用担心江公子,他有令牌,在这里行走也没有问题。”
贺拔允说着,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徐徐冒起黑烟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