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大将军应费穆所言，想要请洛阳城的人在河阴游泳？”
贺拔允一脸茫然地看着慕容绍宗，怎么都没想到，她过来除了喝酒，就是扯淡。
慕容绍宗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她似乎一喝酒就大舌头，话也说不清楚，只能在那里指手画脚地解释着什么。
这一番动作下来，更像是游泳了。
“这位姑娘应该是说，尔朱大将军带这么多人前往河阴，其实是打算将这些人全都溺死。”
看不下去的江寻开口，打断了驴唇不对马嘴的纠缠。
一听江寻这么说，慕容绍宗连忙点头如捣蒜，还朝着江寻竖起大拇指。
贺拔允看着这个明明酒量不怎么样，但非要抱着酒葫芦痛饮的慕容绍宗，忍不住有些头疼。
如果没有江寻的解释，她今天真的以为尔朱荣的脑袋坏掉了，竟然让这么多人陪她一起游泳。
结果原来是这种意思，尔朱荣的打算，是杀掉这里所有的人，将整个洛阳城清理成没有任何异议的皇都。
贺拔允在江寻的提醒下，立刻就想到了尔朱荣的打算。
这种事情对于贺拔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贺拔家本身就依托北魏而崛起，和京城的诸多大臣们都是有联系的，所以贺拔家其实是希望尔朱荣能够和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样一来，贺拔家就能够以一种平稳的方式，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可如果尔朱荣把整个洛阳城的大臣全都一股脑杀光，那么接下来整个大魏不用想都知道，会陷入巨大的混乱里。
到时候群雄割据，贺拔氏还能够平稳地得到一切吗？
不！不可能的！
依照尔朱荣的做法，贺拔氏也只会被卷入愈发混乱的局势里，甚至有很大的可能，会因为这一场改天换地的战争而没落下去！
即便贺拔家有三位地阶玄武将，面对着整个世道的纷乱，也依旧是不值一提。
所以尔朱荣这么做，她是绝对不能同意的。
“这件事你阻止了吗？大将军不能这么做！”
贺拔允朝着慕容绍宗严肃地问道。
慕容绍宗叹了一口气。
她能说的不多，但只有一句“我努力过”，证明她曾经劝说过。
然而，她的劝说根本就没用，尔朱荣没听，甚至还变本加厉地打算直接给所有人杀死！
“没想到我让贺拔岳带过去的东西，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一切还是回到了正规。”
江寻的表情略显复杂。
他当然希望一切都按照历史来前进，毕竟这样一来，在传国玉玺之外，江寻还有着“知晓未来”这个非常有用的金手指。
可他也清楚，继续下去，也就代表着未来这个时代，至少还要乱上半载！
他还要在这样的乱世里生活那么久的时间，想想都觉得十分窒息。
“我得去劝一劝！”
贺拔允面色严肃，拽着缰绳就打算上前。
然而江寻阻止了她。
“没用的，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尔朱荣想要剿灭京城的心思，是不会停下来的。”
这个时候，尔朱荣是一定会将自己的计划推行下去。
尔朱荣的想法贺拔允无法理解，但江寻却觉得，尔朱荣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要掌控京城的打算没错。
可这样的手段，就像是快刀斩乱麻，一把火烧尽千头万绪，暂时是没问题了，可这些大臣背后缠绕的家族，却不会就这么算了！
只是现在尔朱荣强势，所以他们会藏起来，表面风平浪静，时机水下暗流涌动！
除非尔朱荣未来能够一直这般强势下去，否则一旦她露出疲态，这些藏在暗处的门阀就会一拥而上，如蚂蚁一般，将其分食！
尔朱荣不会不知道这件事，但她依旧这么做了，这是自信自己绝对不会落败！
“我知道了。”
贺拔允紧蹙眉头，半晌之后才不甘地摇了摇头。
尔朱荣准备屠杀百官的消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依旧藏着掖着没有告诉贺拔家，也就是代表着，她并不想让贺拔家介入这样的事情里。
如果这个时候贺拔允去质问尔朱荣，那就是探听尔朱荣的秘密，到时候就算不说，贺拔家在尔朱荣心里的地位，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慕容绍宗之所以前来告知，也是单纯和贺拔胜之间的关系比较好，所以提醒一下。
此后的贺拔允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落在江寻的身后。
她在思索，接下来贺拔家该怎么做。
江寻看着她纠结的样子，有些无奈，总不能告诉她，赶紧投奔宇文氏，等他们全家被灭得只剩一个宇文泰的时候，就是北齐和北周二分天下的时候！
这会儿宇文泰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说出来也只会被人当成疯子。
一行人很快就跟上了大部队。
这一路浩浩汤汤，大臣们携着家中妻妾儿女，一起来观看这场几乎从未听说过的河阴祭祀！
“尔朱荣这一场河阴之变下来，得杀死多少人！”
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里，除开大部分是尔朱荣麾下的将士，剩下的全都是京城的那些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
江寻已经能够看见，这一段的黄河，都会因为尔朱荣的所作所为，呈现出巨大的恐怖。
“这是乱世，无论死多少人，都是可能的。”
贺拔胜伸出小舌头，将酒葫芦里的最后一滴酒卷入腹中，这才冷笑着说道。
和江寻不同，她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弱肉强食的乱世，这世道究竟有多危险，她们比谁都清楚，所以这个时代的人，才会那般注重家族传承！
就在江寻打算接着说些什么的时候，贺拔允忽然拽了拽他的袖子。
江寻还有些疑惑，转过头来打算询问贺拔允做什么时，就瞧见不远处几个人驾马过来。
“原来是武卫将军！”
贺拔允拱手。
来人则是慢吞吞地一笑，随即就朝着贺拔允说道：
“寿阳县候客气了，咱们同在大都督麾下做官，应当多走动。”
只见这位武卫将军面上挂着亲和的笑意，朝着贺拔允还礼，其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完全无视了江寻，只在慕容绍宗的脸上停留片刻。
一套互相吹捧的礼仪过去，这位武卫将军才摆手离开，直入尔朱荣的中军。
“此女性情阴鸷，面热心冷，你们可要多多注意。”
眼看她走远，一直扭过头去沉默不语的慕容绍宗，这才开口说道。
瞧她那嫌弃的模样，显然是看不上刚刚那位武卫将军的。
只不过对方直入中军，说明她在尔朱荣心里的地位可不低。
“这人是谁？”
江寻有些好奇。
慕容绍宗嗤笑一声，这才接着酒劲打了个酒嗝：
“还能有谁，就是那搅扰是非的费穆呗。”
武卫将军费穆，果不其然。
正是这个人，催动了尔朱荣解决掉洛阳官场，直接选择大清洗。
虽然没有费穆，尔朱荣依旧会这么做，但有费穆在前面挡着，大部分的骂名都会落到费穆的身上。
不过对于费穆来说，只要能够得到尔朱荣的赞赏，比之外界的流言蜚语重要得多！
费穆和贺拔家以及高欢不同，因为起点很高，如果不是因为六镇之乱时兵败，他费穆能够和自己的祖父费万一样，身居高位。
可一场兵败，费穆只能投靠尔朱荣，成为尔朱荣麾下将领，一场场领兵征战后，如今已经迁金紫光禄大夫、武卫将军。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是尔朱荣的死忠，和贺拔允这样的武川派系不同，与高欢这样后来的河北派系亦不同。
“大姐，咱们还是先去往河阴吧。”
贺拔胜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贺拔岳，猜测她很可能到现在还没听懂众人在说些什么，所以也只是催促一声。
皱着眉头的贺拔允深吸一口气，甩开复杂的想法，点了点头。
江寻看了一眼马背上趴着的小姑娘，她现在依旧昏睡不醒，恐怕是因为刚刚获得玄力，所以身体还无法承受。
不过这样也好，待会儿这里就会出现大事情，所有拓跋家在京城的人，基本都会被尔朱荣推到水里去，这可不是什么值得一看的好事。
很快，一行人就已经到了河阴的陶渚地区，而这里，正是此行的目的地！
江寻看着眼前涛涛的江水，以及迎面而来的波涛，原本还打算去下游救人的念头，也彻底熄灭。
这一段的水流非常急，几乎是掉下去的东西，顷刻间就会消失不见。
就算是人，落入这样的滔滔江水里，也依旧是一根毫毛罢了。
“陶渚！”
贺拔允的嘴里说出此地的名字。
而尔朱荣，也转过身来，看向身后跟着的大臣们，以及一直搂着小皇帝不松手的胡太后：
“诸位，咱们已经到了，接下来，就开始祭祀大典吧，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尔朱荣说罢，走到胡太后和小皇帝的面前，在胡太后惊惧的目光里，尔朱荣抬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