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距离河边并不远。
但距离尔朱荣却非常的远。
不只是他，就连贺拔氏的三个人，距离尔朱荣也是极远。
如果是过去的江寻，恐怕根本没办法看清这距离下他们的表情变化。
但有了玄力的蒋勋，即便是这种距离，他也依旧能够看清楚，胡太后的绝望。
她不傻，已经注意到了尔朱荣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身后是河水，眼前是尔朱荣，胡太后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待在头上的纱帽也掉落在地上，露出被剃光的头。
“大将军，你不是说过要放我和皇帝一条命吗？”
胡太后如泣如诉。
然而眼前的尔朱荣宛如一尊石像，任由胡太后抓着自己的甲胄，也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冷声说道：
“我何时答应过你？”
胡太后愣在原地，半晌之后才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尔朱荣：
“原来如此，你狼子野心，竟然想要做这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事情！”
胡太后的一句话，就让尔朱荣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她大怒，一脚踢在胡太后的肩膀上，将她踢了个趔趄，差点儿一头钻进水里。
“满口胡言，我家祖祖辈辈生在大魏，世代为大魏驻守边境，我尔朱荣乃朝廷加封的直寝、游击将军！更是大魏忠臣，你这妇人好不晓事，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往我身上泼脏水！”
这会儿已经在河边，可尔朱荣依旧在等，等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
周遭这些大臣们此刻都因为尔朱荣的行动而聚了过去。
不过就算是对胡太后不满，他们也对她怀里的小皇帝，有着另外的期待。
“尔朱荣，够了！赶快祭奠完先帝，早点儿回京城，你也早点儿回到秀容，继续镇守。”
高阳王元雍上前，试图阻止尔朱荣继续下去。
再怎么样，这胡太后也是他皇室的人，身为北魏宗室大臣，又是献文帝拓跋弘的儿子，孝文帝元宏的弟弟，又是大魏丞相，自然是当仁不让地出手阻止。
胡太后确实不堪，但这人教训一下就够了，再接着下去，就是在拓跋氏的脸上打巴掌。
大臣们之所以应了尔朱荣的邀请到这里来，其中有一种重要的原因就是，接下来尔朱荣该滚了！
而高阳王元雍完全没有掩饰地直接发话，要求尔朱荣离开京城。
这一副嫌弃驱赶的态度，让尔朱荣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
只是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给元雍说道：
“丞相别急，本将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只不过在此之前，还要请诸位陪我，来一场戏。”
来一场戏？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尔朱荣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既然能够让尔朱荣早点儿离开，他们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这尔朱麻子总不至于对咱们这些门阀贵族们出手吧？她有这个胆子吗？
众人都是这样的心态。
可谁都没有发现，尔朱荣本身的打算，就是让这些人，甚至包括在这个京城里曾经让她丢面子的人，全都淹没在江水里！
洛阳只有被肃清，才能够被他尔朱荣所掌握！
想到这里，尔朱荣脸上浮现出稍显柔和的笑意。
原本已经被骇到失了魂魄的胡太后，眼看尔朱荣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还以为能够被原谅，顿时抱住尔朱荣的手臂，大声说道：
“大将军！求你放过我和钊儿！我们愿意答应你的一切要求。”
胡太后这会儿竟然还在给尔朱荣挖坑！
她这么说，意思就是尔朱荣早就已经跟她与小皇帝提出条件，胡太后当初似乎没有答应，但现在她答应了。
什么条件？留在京城，还是说······
众多大臣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他们召来尔朱荣，可不是让她留在京城，而是解决掉所有事情之后老老实实回秀容去。
可现在，这尔朱荣竟然敢和胡太后私下里达成什么条件？
“尔朱荣，快点祭拜！”
司空元钦面色冷冽，这件事他们可不能接受。
朝堂上的事情，可不能让这样一个蛮子介入进来！
于是他们的态度彻底变了，虽然身后就是尔朱荣的千军万马，但义阳王元略觉得，尔朱荣没那个胆子出手杀死自己。
就像是这些年，谁不知道拓跋氏在孝文帝之后，没有能够觉醒玄力的女子，可皇帝的位置依旧在拓跋氏里流传，而且这几任皇帝，还都是男子。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拓跋氏，就是正统！
“尔朱荣！”
元略三两步走到尔朱荣的身前，本打算一把推开她，但瞧见她脸上的一片冰冷，顿时打了个寒颤。
掠过尔朱荣，走到胡太后的身前，弯下腰扶住胡太后。
“给我个面子，事情就到这里吧，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宗室来解决！”
这完全无视尔朱荣的态度，让周遭尔朱荣麾下的将军士卒们脸上纷纷浮现出怒容。
和这些瞧不上尔朱荣的洛阳人不同，不管是实力强大的贺拔三姐妹，还是高欢这样的枭雄，都老老实实地承认一件事。
那就是尔朱荣的能力，能够压下她们的不服！
结果她们信服的人，在这里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义阳王给呼来喝去，由不得她们不恼怒，更别说这义阳王并非是有玄力的女子！
“义阳王高义！”
胡太后顺势站起身来。
一切正如她先前所想的那样，尔朱荣终究只是一把刀，刀子用过了就该收回去，话语权还是在这些洛阳权贵们的手里！
而她胡太后，在这个洛阳官场上，还是有几分实力的。
是故，胡太后朝着尔朱荣露出了略带轻蔑的笑容。
就算是闯入了皇宫，抓走了皇帝太后又如何，一切不依旧是在她的掌控里吗？
洛阳城内跟来的大臣们，纷纷露出嘲讽的笑容看着尔朱荣，似乎在等待着，这位讨虏大都督，还能耍出和名号一样的威风来。
“义阳王，你的手伸的太长了。”
就在胡太后抱着小皇帝经过尔朱荣的时候，听见了这个面容绝美的女子，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声。
随后就瞧见站在自己身边的义阳王面色大变，随后就在胡太后的眼皮子底下，被一把刀贯穿了小腹。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一刻，除了尔朱荣和江寻之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贺拔允都没想到，尔朱荣竟然会用这一幕，作为猎杀的开端！
只见她的手里攥着刀，轻易地推了一下义阳王的肩膀。
随后这位年纪不小，体重不少的义阳王，就这么轻易地后仰，落到了江水里，在一片水花飞溅中，消失不见。
“你！你杀了她！”
胡太后愕然，颤抖着用手指向尔朱荣。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小看了眼前的女子。
她也许真的敢，将自己这个胡太后连同怀里的小皇帝，一起丢到江水里！
尔朱荣没有理会她，而是转过头去，让自己的目光充分掠过所有人，最终定格在士卒们的脸上。
“杀！”
一句话落下，一直落在后面的尔朱荣麾下亲军毫不犹豫地举刀，落到了大臣们的侍卫身上。
只是眨眼时间，整个河岸边，只剩下累累尸骨以及刺鼻的血腥气。
士卒们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交错声。
刀与剑撞在一起，最终也就只剩下那些大臣们，被压到了河岸边。
身前是刀兵，身后是涛涛黄河。
以元雍为首的官员们挤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惨叫声。
“尔朱荣！尔朱荣，何至于此！？”
元雍大声咆哮，冲着站在那里，单手杵着剑的尔朱荣喊道。
他不想死，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想死的。
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尔朱荣竟然会出此狠手，打算一鼓作气把他们全都扼杀在这里。
“尔朱荣，你就算是杀了我们，也不可能掌握朝廷！”
元雍眼珠子一转，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一句话，正是他能够想到的，尔朱荣打算将他们一举坑杀的最主要原因。
事实上，元雍作为一名执掌朝政的丞相，将这件事看得很清楚。
尔朱荣杀他们，为的就是掌控王朝。
“杀了我们，你至少要面对汝南王元悦、临淮王元彧，咱们元家的人，可不会轻易像你投降！”
元雍看着越来越近的江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紧迫。
他并不清楚尔朱荣是个什么性格的家伙，但这种情况下，想要杀死他们这些朝中重臣，已经是一件简单到极点的事情。
他想要活下来，就必须要争取这一线生机！
“是啊，丞相说的不错，尔朱荣你掌控不了朝廷，北边还有逆贼葛荣！你要想我们助你平贼立功，就快点放我们离开！”
孝庄帝的表兄王遵业就躲在元雍的身后，听见元雍这么说，他连忙伸出脑袋，大声地朝着尔朱荣叫喊。
然而尔朱荣只是冷眼扫过，对他们的话，根本就是嗤之以鼻！
此时此刻，元雍才咬牙，朝着尔朱荣求饶道：
“别杀我！我能帮你掌控朝廷！”
一句话出口，尔朱荣竟然抬起手来，制止了不断前进的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