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里出发,大概三日就可以看到斯里兰卡,也称锡兰。
有数座大山。
最大的山是笃峦山,这座山上的人不喜欢穿衣服,又是大明船队进入锡兰岛见到的第一座山,故而大明也将锡兰山国称为“裸形国”。
虽然听着像是原始人国家,但实际上是锡兰是一个地广人稠,仅次于爪哇的大国。
郑和一离开印度北部,进入婆罗多海南部就立刻改变了阵型,变成了前后中左右的五军阵型,目的正是防止锡兰山国的海盗军团。
只是一路上风平浪静,直到进入锡兰山国的港口,都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甚至在港口得到了锡兰山国官员的热烈欢迎。
船队旗舰的船楼中,郑和询问朱真道:“你觉得如何?”
朱真拿着望远镜看向港口热情欢迎大明船队,甚至还带来了不少商人,和大明买办进行交易的官员,似是沉思一会,放下望远镜说道:“我以为这里面有阴谋。”
朱瞻壑写着曲谱,抬起头,问道:“什么阴谋?”
朱真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锡兰的亚烈苦奈儿年轻时曾经被他的弟弟驱逐,在古里……也就是公子舆图上所记载婆罗多洲西南部活动。”
“还和古里、柯枝等国王公贵族有过交流,作为客将率领当地军团和婆罗多东南部的阿难功德诸部进行过大大小小的战争。”
“后来亚烈苦奈儿回到了锡兰山国,成为了摄政王,里面就有古里等国的支持。”
“只是在成为摄政王之后,亚烈苦奈儿为了筹措资金攻打北方的阿难功德诸部,而不顾往日的情分,对古里诸国的商船征收高额关税。”
“向西的商船,向北的商船,都会被征收关税。”
“但我们的船队来到后,垄断了古里方向和孟加拉方向的贸易,不少商船会跟着我们走,这让亚烈苦奈儿损失了大量的关税。”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我不信亚烈苦奈儿会忽然变得如此恭顺。”
语声落下,郑和也表示了肯定,道:“朱指挥说的在理,只是船队上已经载满了各国使臣,我们也不好直接出手。”
今天船队在锡兰山国恭顺的时候,不讲道理的动手,那以后是不是也会对他们的国家动手?
郑和的船队确实天下无敌,但也只是在海上无敌。
登陆战最多也只是两千骑兵和一万步兵,这点军事力量不要说帖木儿帝国这些地区强国,甚至连一些小的势力都无法解决。
当初旧港之战,就打的十分惨烈。
郑和建议道:“我准备将船队分成三队,分别去往锡兰的三个港口,在那里进行采买贸易。”
“我则率领两千骑兵前往锡兰王城。”
“若是亚烈苦奈儿接受册封,不,他不会接受册封的。”
郑和语气变得冷漠且无情。
“他若是接旨,我便让他下跪;他若是下跪,我便让他献出佛牙;他若是献出佛牙,我就让他改信佛教;他若是改信,我便让还政于老王。”
“只要他有一点不顺从,我就要将他抓起来,送到应天府。”
朱瞻壑无语地看着郑和,认真地说道:“你这样对他是不是太伤他了。”
“伤什么伤!”
郑和直接骂道:“这次带上了这么多战马、火器,要是不打仗我还做什么总兵!?”
朱真也点头道:“敢言语羞辱皇后就是大罪,必须惩罚他。”
郑和长出一口气,似是和亚烈苦奈儿积怨已久。
“分散的船队若是遭到袭击,就立刻向着列罗里集结,到了海上,他们奈何不了我们。”
闻言,王景弘上前问道:“若是公公遭遇不测,我们该如何?”
“我会派人前往列罗里知会你们。”郑和看向了朱瞻壑。
这个报信的人选除了朱瞻壑,没有其他人选。
朱瞻壑也感受到了郑和的视线,平静地点了点头。
历史上郑和七下西洋,现在才第三次,而且他在三宝垄又铸造了不少将军炮,想来不必太担心。
船队的各个军官都得到了命令,旋即开始忙碌。
朱瞻壑则是走到了大宝船中间的船楼,和古里的使臣见面,他用马拉雅兰语说道:“十分感谢你这段时间向我传颂《罗摩衍那》,也感谢你们愿意告诉我你们和泰米尔人之间的冲突,我没有什么可以感谢你们的,只好编曲一首,以表达我对你们文化的尊重。”
古里使臣连忙道:“公子愿意倾听毗湿奴的声音,已经让我等感到荣耀,即使是我们邦国,也有许多人改信天方法,不再遵守正法,甚至连大明的学者也以为我们是释教。”
说到这里,这群马拉雅兰人贵族使臣都十分感动。
古里、柯枝、小葛兰这些婆罗多洲南部的邦国,其实都是马拉雅兰人的土邦,他们在古代曾建喀拉拉国,后不断被切割成土邦。
历史上雅利安人进入喀拉拉地区后,与当地达罗毗荼人发生混合,形成马拉雅兰人中的婆罗门种姓及部分中间种姓。
中间种姓既非婆罗门,又非首陀罗。
中间种姓在寺庙里做服务性工作,靠婆罗门施舍度日。
其余的人都属首陀罗种姓。
首陀罗中地位最低的是各种工匠、农民和渔民。
此外还有不可接触的贱民,他们之中又有高低贵贱之分。
约在八世纪末,阿拉伯商人来到喀拉拉定居,同当地妇女婚配,其后裔就是姓茂布莱的回人,其中有些人经营商业或从事政治活动,有钱有势。
在有了钱之后,马拉雅兰人的土邦开始扩张势力,经常和东南部的泰米尔人发生冲突。
泰米尔人也就是大明所谓的“阿难功德”。
总之,这段时间的航行,朱瞻壑不仅仅和这些国家的学者交流数学、物理、医学等科学知识,还稍微学习他们的语言,了解他们的风俗文化,努力研究这些国家的政治、经济、宗教信仰。
事实上,他比大明船队的大部分人都要清楚婆罗多洲的局势。
婆罗多洲南部的局势,可以简单概括成马拉雅兰人和泰米尔人的争霸,在位于婆罗多洲东南部的锡兰(斯里兰卡)因为地处要道,所以成为了两方势力争夺的焦点。
南方的甘波罗王朝背后是马拉雅兰人。
北方的贾夫纳王朝背后是泰米尔人。
在心里梳理这些内容之时,大明仪仗队中的鼓手和乐手,还有马拉雅兰人使团中的女子也来到了甲板上。
朱瞻壑将已经写好的乐谱分给他们,同时挥动小旗,准备指挥他们进行演奏。
各国之间文化、语言都有差异,但是音乐和数学却是共通的。
奏乐也是朱瞻壑和这群外国人拉近关系的一环。
而且,也可以让海上的旅行不那么无聊。
尤其是海上的官兵,他们或许不懂科学,但是一定听得懂音乐。
众乐工看向朱瞻壑写好的曲谱,都开始熟练地准备演出。
这份乐谱是在朱熹的《琴律说》的工尺谱基础上,加上了现代的简谱所形成的新式乐谱,只不过书写方式是从上到下,从右到左。
不多时,激昂的乐曲响彻了港口。
无数人看向了宝船,鼓声和管弦乐声交织在一起,大嗓门的费信带着许多男子高声唱了起来,婆罗多的女子则跟着唱起。
那是梵语,是毗湿奴祭司传唱《罗摩衍那》的声音。
歌词的大意是:究竟何人,究竟何人,藏我心房,扣我心门,真情流露,吾爱似海,人生寻遇,挚爱难寻,时光流转,千里难逢……
明明是一首情歌,却无比的激昂扬,似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起。
随着女声的加入,整首歌达到了高潮。
大宝船上的各国使臣,尤其是马拉雅兰人,即使是改信天方法的婆罗多人,都仿佛看到了那道神话中决绝的倩影。
在无数人的质疑中,在丈夫的猜忌中,女神跳入了火海。
大地母亲啊,若我是清白的,就请抱住我吧!
在大明的鼓声中,船上的婆罗门教信徒纷纷起身,他们忍不住跳起舞来,那是古老祭祀之舞。
裂开了!
裂开了!
大地似是裂开了。
母亲抱住了女神。
嘹亮的声音传到了港口,斯里兰卡人望着似是燃烧起来的宝船,心脏也忍不住鼓动。
乐声渐停,朱瞻壑缓缓走到了大宝船前方的平台,望着下方迎接的锡兰山国官员,中气十足地大声喊道:“上次过来,你们的摄政王维罗·阿罗吉湿婆罗对我大明皇后多有轻蔑,今日我大明以此曲告诉你们,我大明皇后如悉多女神般坚贞,不是他一个凡夫俗子可以评论的!”
“我们会去你们的王城,让你们的国王跪下倾听皇帝的圣训。”
“若是他认清自己的罪过。”
“我们将布施你们一千两金子、五千两银子,各种颜色的绸缎五十匹、各种颜色的绢五十匹、织金的绸缎旗帜四对:其中红色两对、黄色一对、青色一对;古铜香炉五对、带戗金底座的古铜花瓶五对、带戗金底座的黄铜烛台五对、带戗金底座的黄铜灯盏五个、带戗金底座的朱红漆香盒五个、金莲花六对、香油两千五百斤、蜡烛十对、檀香十炷。”
“若是他不认自己的罪过。”
“我们也将送给你们……”
他的语声变得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伏尸百万,流血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