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布局一向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城西有一条鼎鼎有名的公侯街,虽然称其为街,可事实上,却是长达十余里。只因其中多为王公贵胄府邸,家家的园林湖泊多不胜数,占地广大。
老缮国公去世以后,几代缮国公一直体弱多病,几乎都是只留下一子,等其承爵不久后便病逝。这偌大的家业只有前缮国公夫人与现缮国公夫人婆媳二人当家。
虽然虎死威犹在,没有人敢欺凌女眷,可是毕竟家中没有能顶事的男人,再难以维持之前的鼎盛。
这些年缮国公府江河日下,这是众所周知的。
五月初夏,昨儿一场夜雨让缮国公府前的槐树更显郁郁葱葱。那槐亭亭如盖,翠叶如碧玉之华,繁枝似翠云之聚。绿荫之下,似有清凉之气氤氲而生。虽不似春花之娇艳,却别有一番素雅之韵。
缮国公府。
一行人纵马驶来,在缮国公府正门前停下,引得公侯街各家勋贵窥探。为首那人面如敷粉,目若朗星,牙排碎玉,唇似丹朱,生就的苗条身材,身姿修长挺拔,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正是四王八公中缮国公府嫡子石光珠。
而缮国公府门前,早有眼尖的门僮见到自家小公爷回来,惊喜地跑向门内报喜。
只是没人知道,几乎同一时间,几道诏书正从皇宫传了出来,其中一道直奔这缮国公府而去。
这边刚下马,早有门僮跑来牵马。石光珠招呼一声,迈步朝府中走去。只留下浑身肃杀之气的士卒,引得这些早已不动兵戈的家丁一阵骇然。
尚未进门,就见外府管家倪大匆匆忙忙迎了过来。
看到石光珠,倪大跪下直接磕头:“老奴倪大恭迎少爷,不对,是老爷。”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中以后,原主的许多记忆对于石光珠来说都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只能雾里看花。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才慢慢清晰。
莫名其妙来到这大禧两年多,石光珠只能缓缓接受了自己进了红楼世界的事实。
管家倪大,石光珠也是从原主的记忆中翻了出来。对于这个忠心耿耿还勤勤恳恳了一辈子的老头也是客气有加,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倪伯,快起来,这些年缮国公府一直都不安生,辛苦你了。如今天家诏书未下,先叫少爷吧。”
倪大一辈子在石府,见证了府中由盛转衰,轻叹一声:“老奴一辈子都在缮国公府中,早就将国公府当成了自己家,不敢居功。只求国公府能重现老国公爷还在时的辉煌。”
石光珠叹了口气,融合了原主记忆以后,虽然不完全赞同,但也隐约有些能明白这些古人为什么会把家族的荣耀看得那么重。
时人为名利而生,也为名利所累。
石光珠岔开倪大的话:“记得你孙子叫倪国?似乎为人也挺稳重的,以后就在我身边跑腿吧。”
倪大本来就是缮国公府的奴才,生的孩子也是家生子。如今倪国能跟在主子身边,也就是石光珠的亲信了,这份信任不可谓不深厚。
倪大顿时感动的老泪纵横:“少爷这些年戍边吃苦了,人都消瘦了好多。”
“一切都过去了,我先去看看老夫人与母亲。外面有我带来的边军,以后就留在府中了,你去安排一下,吃住都同一等仆人一般。”
“老奴这就去办,您先去内院吧。”
石光珠点了点头,招呼一声,迈步向院中走去。凭借着记忆进了垂花门,进了内院。往东转弯,穿过一个南北的穿堂,来到正房东跨院。
只见熙熙攘攘,丫鬟与婆子们忙碌地穿梭在精致的回廊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袅袅的沉香。
见到他迈步进来,丫鬟们身着翠色衣裙,个个千娇百媚,笑盈盈地两侧站立行福礼。婆子们也顾不得手上的活计,兴冲冲地赶来见礼,脸上挂着褶皱却掩饰不住的欢喜。
石光珠正欲说话,却见东廊小正室中一名中年妇人从中出来。她脸上薄施粉黛,头上只斜插着一根镂空的凤凰振翅银簪,一身淡青色挑丝双窠云雁的时新宫装罩在身上,凸现出妙曼的身材。
服饰虽然并不出挑,但举止并不显小气,年轻时的艳丽尚可从眉眼中窥见一二。
此人正是石光珠的生身母亲费夫人。
费夫人显然是听到了屋外的招呼声,急切地从屋中走出。只是自己出身小户人家,嫁到国公府之后又遇到一个强势的婆婆,故而一直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都慎之又慎。
如今见到两年多未见的儿子,激动地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默默流泪。
“娘,别哭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石光珠轻轻地用衣袖为费夫人擦掉泪水,温柔地开口,“虽然战事还未完全平定下来,但也快要结束了。此番进京述职,以后便常住京中,不走了。”
“娘也知道咱们是武勋世家,领兵打仗是不可避免的,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啊。”
“娘呀,我不是常常往家里写书信吗,我在边关好好的呢。”
“可是娘还是见不到伱,放心不下啊,万一今天还好,明天就出意外怎么办。只要你一日不回京城,我就一直担心。”费夫人轻轻捶了他一下。
“好的娘亲,您说的对,那我以后就少走了,多在家中陪您。”
“可别胡说,如果让别人听见了该笑话了,让你祖母听到也会训斥我见识浅薄。你忙点儿好啊,忙就说明天家器重你,你的前程一片光明。”费夫人闻言白了石光珠一眼,抬手用手指宠溺地点了点他的脑袋。
石光珠轻轻拥住了费夫人,又扶住了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娘亲,您以后不要怕这怕那的。现在你儿子从边关回来了,你就有了依靠,顶多也就老太太能训斥你两句。
其他的人,谁敢说您一句不是,我直接撕了他的嘴。
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小门小户又怎样,您的儿子可是凭借战功承袭国公爵。现在整个大禧,又有多少比您这个国公府老夫人更尊贵的人呢?
现在的四王八公中也只有北静王府能压我们一头了。以后哪怕您想像那粗鄙妇人那般骂街也不敢有人说什么,想骂咱天天骂。”
本来费夫人感动得泪水都流下来了,可是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顿时又哭笑不得:“都多大了,怎么还与母亲举止如此亲密,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你这猴儿怎么这么烦人啊,一回来就气我。还骂街,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闲话?”石光珠将目光移向那些嬷嬷媳妇儿,“你们谁会说闲话?”
“奴婢不敢。”
看到费夫人的情绪稳定了不少,石光珠也放心下来,轻轻推着母亲的背向东廊正房中走去:“走走走,您呀,陪我一起去见见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