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让出一条道路。
松姿挺拔的青年缓缓走来,渔肆里的摊贩都主动站起身来行礼,他也微笑回应。
季长青和娩娆回头看去。
林崖面庞刚毅,剑眉斜飞入鬓,双眸炯炯,肌肤呈古铜色,饱经海风烈日雕琢,发束巾带,身着粗布短衣,却难掩英气。
“你便是林崖?”
季长青冷硬的声音突兀响起。
人群一静。
齐刷刷的目光看来,有诧异,有愤怒。
“哪来的狂徒,敢这么跟大师兄说话!”
“小子,劝你自觉点,自己掌嘴,不然爷爷等下扇你巴掌的时候,可别跟个娘们似的哭唧唧。”
林崖还未说话,跟在他身后的巨鲨门弟子们便忍不住怒喝道。
他们有恃无恐,嚣张跋扈惯了。
这黔鱼县,是十二重楼大仙人魏奎的地盘,巨鲨门的威严无人可以冒犯。
“杀了他,大哥,就是这小子害死了爹!”
熟悉的面孔从巨鲨门弟子中钻出来,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季长青,他正是林恒。
林崖摆了摆手,阻止了众师弟妹的叫嚣,走上前来。
“你便是季长青吧。”林崖似乎并不意外他能找到这里,语气平淡。
季长青眸光低沉,一字一顿沉声道:“放陈伯走,我与你们林家的恩怨,不要牵扯旁人。”
“放心,我并未伤害他,铁雄,去把人交给季兄吧。”林崖神情平静,肃然道。
说罢,他扭过身怡然自得地和集市中的摊贩们谈论着近日的渔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季长青也未再说话,安静地伫立等待。
名叫铁雄的高壮弟子不甘地走向青色小楼,路过季长青身边时还不忘瞪他一眼。
少顷,铁雄便领着陈伯过来。
“长青,你来这里做什么,快些离开。”
陈伯甫一见到季长青,脸色大变,苍老的嗓音急促嘶吼道。
“陈伯,真是你!我以为......我以为此生再难相见。”
季长青坚毅面庞上尽是激动与欢喜,双手紧紧握住陈伯的双臂,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吐出话语。
随后,他上下打量陈伯,确认其安然无虞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巨石终于落地。
“人我已经奉还,接下来,该解决你我两家恩怨。”
林崖耐心地等季长青和陈伯互诉衷肠完,才开口说道:“外头一战,别在此搅了渔民生意。”
季长青也收敛喜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盛名之下无虚士,虽然林崖灵气内敛,但从众人的推崇已足以看出,他实力必然超绝。
林崖此人,绝非张放之流能及,甚至岚沧七子中的秦黑虎也难及他心性。
季长青暗下判断,心头凝重。
是个劲敌!
他深吸口气,将陈伯交托娩娆照顾,随林崖来到岛屿边缘的空旷金沙滩。
除巨鲨门弟子外,许多摊贩和游人也跟了上来。
夜幕降临,皎月在天。
月下,季长青看着对面丰神俊朗的林崖,疑惑道:“我观林兄并非穷凶极恶、为非作歹之人,何故做出绑劫陈伯之举,使两家再生嫌隙?”
林崖面色黯然,苦笑道:“自家父一生心血林氏药铺被季兄夺去,他便一病不起,三日后抱憾离世。”
“我知此事是因先父贪念而起,错在林家,然崖既为人子,岂能不为亡父了却遗愿。”
他眼眶微红,面上掠过一丝悲戚,父亲临死前的场景在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
林有财躺卧病榻,油尽灯枯,却仍强撑起身子,紧紧拉住他的手,气若游丝地嘶吼:崖儿,药铺!药铺!药铺!三声喊过,林有财仰天吐血,含恨而终......
林崖收敛心神,又沉声道:“以无辜老弱要挟季兄前来,确实有违吾本心,崖愧对季兄和陈老。”
“但崖,不后悔。”
他沉凝半晌,轻微但坚定地吐出最后一句话。
季长青微微动容。
他直言不讳道:“你父亲是咎由自取,林兄天资横溢,却为亡父执念所羁绊,坏去道心,长青殊以为不智。”
“然长青亦能理解林兄拳拳父子亲情,既然林兄已做选择,那便一战决生死!”
季长青敛眉轻叹,黑色甲胄浮现,如有无形之手牵引,自动精准贴合上他身躯,发出微微铮鸣。
赤泉剑滑入手中,重水珠高悬脑后,季长青已严阵以待。
“好!
林崖长啸一声,眼中那一丝颓唐消失不见。
一杆通体暗蓝、纹刻波翻浪涌的丈八长枪被他擎在手中。
这杆枪,正是名震黔鱼县的定浪枪。
“今日之战,乃林崖甘愿为之,若我身死,你等不可为难季兄!”
他扭过头,冲在旁观战的同门大吼一声。
说罢,他长枪前指,陡然出手。
一点寒芒先闪。
而后是震耳欲聋的劲风呼啸。
须臾之间,寒芒在季长青的瞳孔中迅速放大,变作凛冽的枪尖。
“好快的枪!”
季长青大骇,抽身疾退,口中吐出一道碧波,无数藤蔓扭曲着从沙地中伸展出来,拦在枪尖前。
同时,无形无质的青木气悄然溢散,飘向林崖。
破碎!
所有的一切,都破碎!
霎那,藤蔓被洞穿,碧波从正中破开!
季长青抓住着短暂的间隙,稳住身形,伏低腰身,赤泉剑自下而上横挑定浪枪。
“铛!”
刺耳的法宝碰撞声响起。
赤泉剑嗡鸣不断,定浪枪斜上半空。
林崖毫不犹豫,右臂发力,长枪猛然下劈。
季长青不得不屈膝稳住下盘,同时举剑过头格挡,重水珠在空中掠过一道半圆弧,绕到林崖身后,遽然砸落。
“碰!”
他大半个身子被压入沙地,若非体魄刚因为娩娆契约的缘故得到强化,此刻早已吐出血来。
林崖不慌不忙,枪尾倒顶,击飞背后的重水珠。
季长青跃出沙土,手上剑芒凌厉狠辣,不断撕裂空气,剑剑斩向林崖胸前要害。
林崖后撤两步,拉开身位,枪花一挽,定浪枪连连前刺。
金铁碰撞声不断响起,黄沙飞扬,几乎完全遮蔽视线。
一点金光乍现。
整条长枪燃烧着炽烈的金芒,宛如升腾的烈阳,贯穿浓浓夜色,枪尾握在男子修长有力的手中。
林崖掼着定浪枪,连人带枪突刺向季长青,眼神锐利炽盛,叫人难以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