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不是被叫醒的,是人有三急。
刘洪贵已经缩着脖子,两只手互插着袖儿在排队了。
这四九城天还暗着呢,院里已经醒了不少人。
得亏来得早,前头只有两人。强忍着屎意问了前面一个带表大哥时间。
好嘛,六点半。
大家伙儿排着队都哆哆嗦嗦,有的已经穿上了棉袄。
这是四九城开始入冬的象征。
这时右边女厕也陆陆续续排起了队,左右两条队伍。不过女的大多都是提着痰盂尿桶,过来倒掉洗刷的。
她们的到来,让空气中的某些气味变得愈发浓烈。
浓烈是痰盂跟桶里有些正冒着热气,是新鲜的。
刘洪贵抗拒也没法,但也学不来她们为了应急在屋里拉。
要知道现在房屋紧张,屋里基本还有好几个人。
昨晚上也是吃的多了,刘洪贵心里留了个数,意识要强烈起来就赶紧来上厕所,不拖延。
否则坏了事儿就准备好社死。
后世某些人成天叫嚣想回到五六十年代,更是赞美这段时期的生活。
淳不淳朴另谈,就这个事让他们来一次就得闭嘴,更别说定量的生活物资供应。这并非抱怨,是两者生活条件相比,差距太大,是现实。
一阵哈气声从后头传来,刘洪贵扭身一看。
“嘿,三大爷早!”
阎阖贵正搁后头拿着他少了一条腿的眼镜擦抹哈气,瞅了一眼刘洪贵不说话。
嘿,不搭理人,给这老家伙傲的。
刘洪贵转过身去,咱也不上赶着热脸贴他冷屁股。
“哟,这是对门刘老根的儿子吧?”
刘洪贵再扭头,这阎阖贵正眯着双眼带着他那断了腿儿的眼镜,假装刚认出来。
嘿,要不是从他儿子阎解放那知道他眼镜没度数,还真被他匡了。假装刚认出来就算了,还假装叫不出自个儿名字。
从原身记事起都对门住了多少年头了,可没少从自个家占小便宜。
“是啊三大爷,您快退休了吧?”刘洪贵暗讽他耳朵眼睛不好使。
“嗨,早着呢。你问这干啥?”三大爷有点莫名其妙。
“没啥,这不关心您吗?”刘洪贵张嘴就来。
“嘿哟,今儿个你可起的真够早的,是准备出门撒欢去?”三大爷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大家长的模样。
“那哪成啊,今儿个有大事儿要办呐。”刘洪贵笑道。
“你能有啥大事啊?”三大爷嗤笑道,
“做人呐,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要老是好高骛远。平日不是出去撒欢就是待家里闲着,多大了还不去找点活计补贴家用,以后还怎么娶媳妇。”三大爷颐指气使道。
“昨天呐,学校给我分配到首都雪糕厂了,今儿个去报道。嗨哟,到我了,三大爷您先聊着。”
就一会儿功夫,前头大哥已经完事,刘洪贵赶忙巧身擦肩进去。
跟谁聊?
三大爷难受了,在原地罚站。这会儿也想通了昨晚刘老根家为啥炖肉,原因在此呐。
自己家大儿子的工作托人买来的,还是个临时工,累死累活。
想到这三大爷神色有点落寞了,常年自誉为院里的知识分子,教书育人的匠丁,家里却没一个会读书的。
...
嘿,人呢?
等刘洪贵出来,三大爷不见了踪影。
回屋的时候,李秋菊已经洗漱完在厨房忙着了。拿着牙刷,蘸着牙粉在家门口开始洗漱。
正常时间刘洪贵是不会到中院洗漱的,这会人正多着呢。
昨儿个是起得晚大家都上班去了,自己才去中院占着水龙头。
看着有点黑的白毛巾,刘洪贵有点犯恶心,没用。
拿水胡乱搓了几把,甩几下完事。
刘老根也醒了,这会儿大家都没说话。
都正迷糊呢,全凭肌肉意识和信念办事。
就跟你起猛了,坐床上愣半天的场景差不多,只不过这年头该干得干,责任感比后世强很多。
早餐还是老样子,不过昨晚的肉还没吃完,一家人接着吃。
吃饭中,刘妈倒是又递过来五块,让刘洪贵留个备用,怕突发状况。
事就是这么个事,不是没得吃,而是把钱跟票全吃了真不行。
刘老根一个月也就四十出头的工资,真碰到小病小灾的,谁借你啊?
大病大灾更是全凭天意,看老天爷的了。
这就是老外说咱们有爱存钱的习惯。
不都被逼的!
像三大爷一家,全靠他一个人的工资生活,硬是把几个孩子拉扯大,里面有小人物的心酸,也有这老家伙对院里人的剥削可恨。
“嘿,爷们,起的够早啊。”
刘洪贵刚吃完,这会看到带着棉帽抓着书袋的棒梗从门口路过,叫了一句。
棒梗眼一斜不搭理刘洪贵,兀自出院。这大鼻涕都要掉下去了,又被棒梗给吸溜了回去。
刘洪贵赶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走出门在背后喊道。
“爷们,有肉吃吃不吃?”
一听这个,棒梗可精神了,眼珠子一转,掉头回来把肉接着了。只是表情管理有点失控,刚才对人家有点狂,现在接了人家的肉有些尴尬了。
“吃吧,就一块,多了也没有。”刘洪贵嘿嘿笑道。
刘老根看着这一幕也没说啥,自顾自吃着。李秋菊倒是笑着拿了个窝窝头塞棒梗手里。
“谢谢刘姨。”棒梗这会儿叫的很大声。
刘洪贵转身拿了自己的书袋也准备出去,刘老根跟李秋菊在背后嘱咐了两句。
棒梗也跟在后头,嘴巴里吃着,手里拿着,这会儿也没空说话。
等到一大一小巷口要分开了,棒梗连忙说道。
“算了,看你这么敞亮,爷们不生你的气了。”棒梗摆了摆手,学着刘洪贵那天的样子,走了。
原来棒梗是生气昨天刘洪贵不在,他钓鱼找不着人。院里没有相熟的带着他玩,秦淮如跟贾张氏可不放他去水边。
嘿,这小孩儿。有点意思。
...
人都要走断腿咯,刘洪贵走了四十来分钟才看到首都雪糕厂,脑瓜子嗡嗡的。
有目的地的走路,跟走走停停可完全不一样,全靠耐性跟毅力了,后背也是出了汗感觉黏乎乎的。
这路上还问了不少路,看到厂子心底不自觉的跟红星轧钢厂比了比。
还是轧钢厂宏伟!
刚过门卫室就被拦了下来,这时也有不少人进厂,但都穿着工服,刘洪贵这身属实是鹤立鸡群了。
“干嘛的?”门卫室出来了一人,穿了一身保卫服,鼻子有点塌,看着还挺严肃的中年男问道。
“同志你好,我是红星高中毕业,分配到这。今天是来报到的。”刘洪贵笑着说道。并从包里递过去自己的证明。
“哦好,小同志你叫我老张就行,我叫个人带你进去。”老张检查了下,确定无误后,语气也正式了许多。
“小范,来,有新人来报到了。你带他进去。”
老张走了几步,对着门卫室后面喊了几声。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黝黑壮实的小伙就来了。
“你好同志,我叫范平,请跟我来。”
小伙子有点害羞。
“好的,你也别叫我同志了,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厂的了,我叫刘洪贵,你想咋叫都行。”
刘洪贵呵呵笑道,跟老张礼貌打了个招呼跟上了范平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