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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为何还在我家?”

听到声音,高欢蓦然转身,望着站在院墙外的公鸭嗓,只见那是个锦帽貂裘的少年,身高一米五六,约摸十二三四岁,唇红齿白,五官立体,虽然不及高欢那般岁数时的阳光帅气,但假以时日长大之后,也必然是人间少见的美男。

而在少年身后,还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身高两米,膀大腰圆很是雄壮,蒜头鼻、络腮胡,方面阔口,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见到高欢没有回话,公鸭嗓少年再度问道:“大兄为何还在我家?”

高欢沉默,高娄斤柳眉倒竖,敲着手中砍柴斧大声呵斥:“二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家?难道你和大郎不是一家?”

‘二郎’是家族内部对男子的称呼,排行第几则称‘几’郎,高欢是高家长子,故而称大郎,因此被称为二郎者,是高欢的二弟高琛。

同父异母。

当年高欢出生不久后丧母,是高娄斤这个长姐将他抚养长大,而他俩那个渣爹很快续弦,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就是那个公鸭嗓少年高琛。

此刻听到高娄斤的呵斥,高琛不由得撅起嘴满是委屈回答道:“阿姊好不讲理!是阿耶(父亲)说大兄已经入了军籍,此后当自食其力,分门立户,故而让大兄尽早从家中搬出去……阿耶还说,这里的老宅将来要留给我娶亲时用!”

说到‘娶亲’时,高琛脸上微微红了一下,满是纯情少男的羞涩。

高娄斤气到浑身发抖。

搬出去?

搬哪去?

这处宅院是祖父故侍御史高谧所建,凭什么让高家长子从这里搬出去?

高娄斤怒道:“大郎乃高家长子,此地乃高氏祖宅,世间岂有将长子驱离祖宅而给次子的道理?”

“道理?”

高琛面带几分威胁说道:“父命不可违!大兄若是不愿搬走,那就莫怪二郎不念及兄弟之情了!”

他说完,他身后那个身高两米,很是雄壮的男子默默向前挪动了几步。

高娄斤扬起手中斧头,怒斥道:“刘桃枝,你敢!”

男子愣了一下。

他其实不姓刘而姓独孤,是改姓了的鲜卑人。

当年他的祖辈曾是高欢曾祖父高湖的部曲,北魏灭燕后,高湖脱离鲜卑慕容建立的燕国,率领三千部曲投靠了鲜卑拓跋建立的魏国,如今三代人过去了,三千部曲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亡的亡,也就只剩下了一百多户,刘桃枝正是其中之一。

此刻见到刘桃枝被高娄斤呵退,高琛立刻大声说道:“你这贱奴,忘了离家之时阿耶是如何说的吗?但有迟疑,当心人头落地!”

刘桃枝无奈,面向怒气冲冲的高娄斤跪地行礼,面带乞求:“大娘子何苦为难我一个奴婢?此皆是主人的吩咐!”

他说完,推开虚掩的柴门走入庭院。

高娄斤手持劈柴斧站在高欢和刘桃枝身前,怒视刘桃枝,大有一副你敢过来,我就一斧头劈死你的架势。

高琛满脸兴奋。

如果可能,他想看到血流成河!

无论是刘桃枝,还是高娄斤!

最好是高欢!

刘桃枝缓慢但坚决的向前走。

高娄斤双手握住斧柄,高高扬起劈柴斧。

高欢从高娄斤身后走出,站在她和刘桃枝之间,沉声说道:“父命不可违,我这就搬走!”

刘桃枝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毕竟他就是个家奴,万一哪天高树生找回那不知道还有没有的父爱,怪罪他打坏了高欢和高娄斤,只怕他再说什么‘奉命从事’,也难逃一死!

所以,高欢妥协,这是他乐于见到的事情。

高娄斤瞪大眼睛,一把抓住高欢的手臂,力量过大,甚至将高欢那本就破烂的羊皮袄撕裂了一个口子!

但她顾不得许多,因为愤怒而五官有些扭曲的大声吼道:“大郎!你疯啦?”

高欢满脸心疼。

嗯,主要是烂了的羊皮袄。

天可怜见,他穷的一批,身上这件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羊皮袄是他为数不多比较‘体面’的冬衣……

他叹了口气,再度重申之前的话语:“父命不可违……既是阿耶让我从这里搬出去另觅住处,你我又怎能违背?”

“疯了!绝对是疯了!”

高娄斤扔掉劈柴斧,气的用力在地上跺了几脚:“我去找阿耶,问问他究竟想要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你刚生了病,现在还没有大好?”

“大兄生病了吗?”

高琛上下看了看高欢几眼,做出一副了然一切的样子,笑着说道:“大兄这不是还好生生的活着吗?莫不是不想搬走而在装病吧?”

高欢:“……”

高娄斤抓起一根树枝就要冲出去,迎面撞上想要阻拦的刘桃枝,怒道:“贱奴让开!”

刘桃枝无奈侧过身去。

毕竟高娄斤也是他的主人,虽然高娄斤已经出嫁,但姐姐教训弟弟也不是他这样身份的人所能阻拦。

高琛:“???”

他掉头就跑,不忘扯着公鸭嗓大声吆喝:“你们吃我阿娘的,喝我阿娘的,居然还敢打我?你等着,我这就去找阿娘告状,让阿耶派人过来教训你们!还有刘桃枝你这贱奴,居然放我阿姊过来打我,你也给我等着!”

高欢:“……”

高娄斤:“!!!”

她怒气冲冲,跑的越发快了。

高欢满脸无奈。

嗯,老高也是个靠脸就能混饭吃的存在,故此在高欢丧母之后,老高当即续弦了个白富美,软饭硬吃,甚至还有余钱给高娄斤置办嫁妆,以及让高娄斤这个长姐代为养育还在牙牙学语的高欢……

所以高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少顷,高娄斤喘着粗气,拎着打到开裂的木棍回来了。

“搬就搬!”

“这破房子窗户漏水,屋顶透风,还不如我家的狗窝,哪里是能住人的样子?”

“只是可惜我这刚砍好的柴火……等下一并带走,不能便宜二郎!”

……

高娄斤絮絮叨叨了几句,转而望向高欢:“只是从这里搬走,你要住到哪里去?”

高欢沉默了。

其实他知道有个地方能住。

嗯,不是娄昭君家。

按照时间算,这时候的娄昭君应该还是个挂着两筒鼻涕到处跑,介乎萝莉和少女之间的存在,故而他想要暂住的地方是韩家。

韩智辉家。

那是他两情相悦的初恋女友,只可惜韩智辉的寡母嫌弃他太穷,这才拒绝了他的求亲。

不过无所谓。

韩智辉的哥哥韩轨是他撒尿和泥玩大的朋友,此番前往韩家借住,就住在韩轨房间即可,而且近水楼台,生米煮成了熟饭之后看那老太婆还怎么棒打鸳鸯!

嗯,如果能气死那个嫌贫爱富的老太婆最好不过,这样就能展开他之前的计划。

旅居洛阳!

变卖了韩家的产业,带着高娄斤和韩家一大家子人先躲开六镇之乱这种无解的难题!

退婚流变赘婿了,有意思……高欢嘴角微扬。

高娄斤满脸审视的盯着自家弟弟看了又看,得出结论。

有病!

不轻!

毕竟谁家好人盯着天上的云彩一脸淫笑?

她掐了一把高欢,在高欢的龇牙咧嘴中大声说道:“收拾东西,搬到姐姐家里去住!”

“哈?”

高欢满脸懵逼,用力摆手:“还是算了吧……我有地方住,要不然方才也不能答应阿奴(高琛)不是?”

高娄斤捡起一根木柴,不容拒绝:“别废话,收拾东西跟我去‘子城’住,再多嘴打断你狗腿!”

高欢:“……”

……

ps:哥哥称呼弟弟为‘阿奴’。《世说新语》: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尤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著青布绔,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遂遣之。

pps:刘桃枝,生卒年不详,南北朝东魏、北齐人士,曾侍奉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纬等北齐历代君王,被誉为“北齐第一御用杀手”,北齐灭亡后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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