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城中。
高欢饶有兴致打量着河岔口戍堡的布局,这里和他曾经居住的白道南近乎一个模子刻出来,只不过这里的民居数量比较少,大约只有不到二百户人家。
道路泥泞,偶有几个脏兮兮的孩童在路边玩雪,满脸好奇的仰起头张望着高欢这些外来人。
而在道路两侧的院落中,也有不少妇人探出脑袋,近乎旁若无人的议论着陌生人的长相,尤其是见到高欢之后,声音骤然高亢起来,让高欢有种置身集市之中的感觉。
戍长贺拔狗儿的脸色漆黑如墨。
无他,声音最大的那个妇人是他媳妇……
高欢低头快步疾走。
很快,他和司马子如一行来到了报案人,也就是贺兰氏家中。
戍长贺拔狗儿上前敲门喊话,院落内很快传来女子的应答声,以及将看门狗驱赶回屋的声音。
吱呀。
房门打开,贺兰氏望着门外乌央乌央的人群有些发愣。
此次前来河岔口戍堡,司马子如带了二十多名轻骑作为扈从,再加上戍长贺拔狗儿带领的十几个镇兵,属实是让没有怎么见过大场面的贺兰氏慌张了起来。
司马子如问道:“是你报的案?”
贺兰氏点头。
司马子如边向屋内走去,冷声说道:“重复一下你之前的报案内容!”
贺兰氏红着眼眶:“郎君离家之时,说是前往镇上(怀朔镇)‘别坊’售卖药草,结算货款,言明隔天日落之前到家……”
高欢稍稍思忖。
河岔口戍堡和怀朔镇之间一马平川,一条直路,相距三十余里,也就是此刻白雪皑皑,道路难行,否则当日即可来回。
在贺兰氏讲述之际,那些随同司马子如前来的轻骑,两人一组、三人一组在院落房舍之内搜索起来。
毕竟现在还不能排除贺兰氏杀人的嫌疑。
贺兰氏讲完之后,砰的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声嘶力竭:“还请上官早日抓住凶手,为我郎君报仇!”
司马子如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戍长贺拔狗儿将贺兰氏搀扶起来。
少顷,搜查完毕。
那些轻骑均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杀人藏尸的蛛丝马迹。
司马子如偏了偏脑袋,用只能让高欢听到的声音说道:“看样子那妇人没有撒谎……”
毕竟这些轻骑大多上过战场,真有杀人痕迹绝对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高欢赞同的点点头,面露思索之色。
河岔口戍堡距离怀朔镇只有三十多里,一路上戍堡林立,不存在迷路走岔了错过归期的可能。
至于逃避兵役,从河岔口戍堡潜逃则完全不可能。
达奚其武有老婆,有两儿一女,这些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无法割舍的牵挂,况且如今的北魏经过孝文帝改革,不说是政通人和,至少社会稳定。
当基层官府没有遭到破坏之前,没有‘过所’的流民逃不出几里地就会被抓起来!
嗯,他也不可能死于野兽之口。
野兽不会掩盖杀人现场,若是达奚其武真是被狼或熊咬死,死亡现场的痕迹早就被发现了!
毕竟贺兰氏在等不到达奚其武回家后,第一时间就将情况告知了戍长贺拔狗儿,后者还带着镇兵沿路寻找过不止一次。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达奚其武死在何处,以及因何被杀!
高欢走到戍长贺拔狗儿面前,问道:“当日达奚其武离家时,可有其他人一同外出?”
贺拔狗儿想了想,回答道:“斛律丑奴当日也离开了戍堡,不过他傍晚就回来了,除此之外全戍堡七百多口再无一人离开。”
高欢轻轻点头。
这样就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
高欢再度望向贺兰氏问道:“达奚其武出门时,身上可携带诸如鹿茸、熊胆之类价值不菲的名贵药材?”
贺兰氏摇头。
司马子如扫了一眼庭院中晾晒的草药,似乎明白了高欢的意思,旋即问道:“你们和别坊约定收取货款的方式可是年付?”
贺兰氏点点头。
高欢和司马子如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所见略同的惺惺相惜,司马子如试探着问道:“提审马原?”
马原是别坊主事。
所谓别坊,就是地方公立医院的名称。
南北朝时期虽然战乱频频,但黑暗之中一样存在着人文关怀的光辉,比如别坊这种公立医院,就是北魏朝廷建立起的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面向基层的政府性医疗机构,专为穷人服务,医费用全部都由朝廷来负担。
不仅如此,为保障别坊内医疗人员的医术水平,北魏朝廷还设置了医者的分类考核制度,按诊疗水平的等次给予不同的奖惩。
当然了,怀朔镇没钱,故此别坊只管看病,买药的钱还是要病人自费……
听到司马子如的话,高欢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不会是他……但还是问问吧。”
无他,马原很有钱,不至于干出杀人抢劫的勾当。
司马子告辞戍长贺拔狗儿,带队返回怀朔镇。
……………………
怀朔镇。
别坊。
这是一座占地四五亩的大院子,靠近外城,左边是一大片收完粮食显得光秃秃的麦田,另一边紧邻道路,方便患者前来看病。
午后。
阳光明媚。
别坊中的几个学徒工懒洋洋的靠在门口晒太阳,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吵醒,然后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马队疾驰而来。
领头之人正是司马子如。
一个学徒当即向别坊内飞奔而去。
其余学徒则赶忙迎了过来,绕着司马子如上下查看,生怕耽搁了对方的病情。
司马子如笑着摆手:“我没病……嗯,马主事可在别坊?”
“在的、在的……”
略带谄媚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出现在司马子如视线中就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矮胖中年人。
此人正是别坊主事马原。
司马子如上前问道:“你可识得一个名曰达奚其武的国人?”
国人,就是鲜卑人。
马原愣了一下,稍加思索点头道:“认得、认得。他时常来别坊送药,前些时日还来过一次……司马省事问他作甚?”
司马子如问道:“你可记得他何时离去?”
马原挠头,努力思索片刻:“那日他来的时候,天好像已经黑了,走夜路不安全,于是在别坊留宿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司马子如再问:“可有人证明他从你这里离去了?”
“嗯?”马原惊讶:“可是达奚其武出了什么事?”
“你只管回答问题!”
“达奚其武离去之时,我那几个徒儿都看到了……不知这算不算人证?”
司马子如轻轻颔首。
高欢叫来几个轻骑,让他们将那些学徒分别带到远处,挨个询问。
司马子如稍加思索,满脸赞叹:“好个高郎,心思缜密如斯!”
“谬赞、谬赞……”
高欢脸上满是谦逊之色。
毕竟他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初出茅庐贺六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