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竟然病倒了,而且病得相当不轻。
他的病已经持续了数天,起病的时候他不当一回事,结果到了第二天他支撑不住,病卧在床,沉重的病情,令他不能上朝觐见皇帝,只能呆在家中静心休养。
说来也奇怪,他的病不但来得急,而且来得奇怪,只是在家中晚上散步,吹来了一阵怪风,到了早上的时候就病倒了,四肢酸软显无力,头晕眼花闪金星,请来的大夫根本查不出原因。
是巧合还是天意?
谁也不知道,但是他却给自己算了一卦,知道自己到了一个生死劫,自己到了因为过多泄露天机而得到的生死劫。
病向浅中医,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因此他还是求医,命运归命运,求医归求医,没道理等死不医的。
他暗中派人请来应天府的名医,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是医不好,反而愈来愈加重。
这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他想隐瞒病情,免得震动朝野,所以下令军师府的人不许上报,两个儿子刘琏刘璟不敢违令,但是到了今天,想隐瞒也隐瞒不住了。
原因是魏国公徐达见他数日不曾露面,便心血来潮,过府来聚一聚,刘家的人挡不住,什么借口都骗不过徐达,反倒让徐达更觉蹊跷,结果让徐达闯进内室,看到他卧病在床,而且病情严重,顿时吓慌了,立即进宫面圣,禀明了情况。
朱元璋一听,也吓慌了,即刻下旨,令太医院挑出最好的三个太医召来,跟随徐达赶往军师府,为刘基治病。
三个御医同为一个大臣会诊治病,这可是十分罕见的事情,自立国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过,可想而知朱元璋的重视程度有多高,可想而知刘基在朱元璋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
虽然刘基没有封侯,只是封爵,李善长是文臣第一,但在征讨建立大明王朝的过程中,出谋划策的是刘基,军事指挥的是徐达,征战沙场的是常遇春,这个铁三角才是建立大明王朝的基础。
打下大都不久,大明第一将万人敌常遇春病死,这个铁三角已失一角,朱元璋不想再失去一角,当然要倾尽全力救护刘基。
平常的君臣关系是不能代表真正的君臣关系,只有在关键时刻才显现得出真正的君臣关系。
平常极为得宠的大臣,未必是君王最赏识最关心最重用的大臣,他们只是君王用来对付其他朝廷大臣的工具而已,平衡朝中势力的一颗棋子而已。
到了紧急关头,关键时刻,才知道谁才是皇帝心中最有份量的大臣。
刘基的病讯,迅速传遍了整个朝野,惊动了所有的文武官员,不管和刘基有没有深厚交情的文臣武将王公侯爵都来了。
当然,其中不乏想借机做给皇帝看的钻营之徒,让皇帝知道他们有来探军师的病情,给皇帝一个好印象。
他们所带来的礼品军师府没有即场退掉,而是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摆放,上面写有他们的姓名,官阶,职级,也好日后回礼。
军师府的大门出去一拨人,接着又是进来一拨人,军师府全员出动也应接不暇,最后徐达和赶来的韩国公李善长一商量,采取限定人数进来,这才缓解了人满为患的局面。
太子朱标带着秦王朱樉、晋王朱㭎、燕王朱棣也来了,皇后娘娘马秀英所生的四个儿子都来问候,在刘基病榻前嘘寒问暖。
这可是大明开国至今第一次出现这种现象。
一时之间,军师府更是热闹非凡,仿如游园会一样。
太子朱标四兄弟逗留了半个时辰便离开。
此刻坐在病榻前的无一不是当年打天下时候驰骋战场叱咤风云的将帅级人马,那些官职不够级别的朝廷大臣连踏进病房的机会都没有。
人有贵贱之分,官有级别之分,总有个尊卑次序。
当年和刘基一起加官进爵还活着的在京城的六公二十八侯基本都到了。
刘基是他们最尊敬的军师,如今刘基病了,他们当然紧张,当然要前来探望,慰问,以示友情。
若是在往日,他们绝不敢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尤其是在成立了拱卫司后,更是小心谨慎,以免遭到毛骧罗晓峰这两个掌管拱卫司的人猜疑,告到朱元璋那里,惹来被调查的麻烦。
但是今日不同,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聚在一起,关心朋友的病情可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说他们什么。
军师府实在是太多人了,刘基叫他们离去,在刘基再三请求下,他们最终同意离开。
他们刚要走,外面传来一声吆叫:“皇上驾到!”
只见朱元璋身穿便服龙行虎步走进来,跟在后面的是杨执谦,陪同的也是身穿便服的左丞相胡惟庸,右丞相忠勤伯汪广洋。
一皇二相同来,所有人大惊失色,徐达李善长率领大家出门全部经跪在地上,带头唱喏:“微臣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微笑说道:“各位兄弟,平身,大伙儿基本上都到齐了,好呀,很长时间没见到这么人齐的了,千金难买兄弟义,兄弟情分重啊,你们的表现,没有令朕失望。”
李善长说道:“皇上……”
朱元璋说道:“善长兄,什么都不用说,今天朕是穿便服来的,和你们一样是以兄弟身份而来,不要过于讲究君臣之礼。”
徐达说道:“皇上,君是君,臣是臣,还是有礼别的好。”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好你个大将军,将朕一军。”
众臣笑起来。
朱元璋说道:“兄弟们,放松,放松,别拘谨,今天在这里的都是并肩作战浴血沙场的过命兄弟,大伙都是关心军师的病情,所以聚在一起,这不,朕也不是来了吗?谁敢乱嚼舌头,朕就割下他的舌头。”
他扫视着众人。
徐达李善长异口同声说道:“皇上英明。”
朱元璋关切问道:“先生的病情如何?”
徐达说道:“皇上,我们不敢乱说,请皇上进去一看就明白了。”
朱元璋笑着:“不愧是朕的破虏大将军,兵马大元帅,说话总是留有分寸,转圜的余地。”
徐达说道:“皇上夸奖了,微臣愧不敢当,皇上,胡相,汪相,请。”
胡惟庸汪广洋急忙作揖:“魏国公,韩国公,请。”
“都别客气了,这里不是朝堂,是在先生府邸,不用那么讲究。”朱元璋一挥手走在前面。
胡惟庸汪广洋随着徐达李善长进了病房。
看似这场面没有什么,但暗藏着各人在朝中的排位。
躺在床上的刘基挣扎着想坐起来:“皇上,刘基罪过了,要劳烦皇上亲自过府……”
朱元璋一个箭步跨到床边,一手按住:“先生,不要动,不要起来,就这样躺着就行。”
刘基只好躺着不动。
朱元璋面带愧色:“先生,你也是的,病了也不派人来对朕说一声,若不是魏国公来对朕说,朕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你不上朝,朕就觉得有古怪了,想不到你原来病得如此严重,是朕关心不够呀!”
他在深深自责,他是真的在自责,抛开君臣之说,他们可是打江山时候的亲密战友,情同手足的兄弟。
刘基好气无力说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岂能如此自私,让皇上为臣下的病分心,今日惊动圣驾,要皇上御驾亲临病榻前,臣实在是罪大恶极,皇恩如此浩荡,臣问心有愧。”
他激动得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