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翼，你是否清醒？”
蝙蝠洞内，布鲁斯拨通了夜翼的通讯。
布鲁斯心怀不安，他不清楚约里斯都和迪克说了些什么，但他明白，迪克能做出如此巨大的立场转变，一定是经历了什么。
从要给超人鸣不平，到为受害者向超人发难。迪克对这件事的态度，几乎是从桥的一边，走到了桥的另一边。
这非常难。
但约里斯·利埃夫能做到这一点。
掌控舆论的本质就是操控人性。
当一个人懂得操控舆论，就意味着他同样也是操控人心的高手。
“B？”通讯接通了，夜翼那边的声音一片嘈杂，“有什么事吗？我这边很忙。”
“我知道你很忙。”布鲁斯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迪克已经长大了，他不想限制他太多，可他又不想让迪克离开自己的臂膀，离开自己的庇护。
蝙蝠侠不想让事态超出自己的掌控。
半晌后，布鲁斯委婉地问道：“你和约里斯交流过意见了？”
“是的，我们充分交换了意见。”夜翼那边，群众的声音正在不断地变弱，他换了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我已经把受害者资料送到庄园了。”
“我知道。”
受害者名单、受害者国籍明细、报损单、涉事机构……总计四百余页，光是重量就有两公斤的文件。布鲁斯不得不把律师和财务顾问都叫到庄园，不然短时间内根本完不成。
布鲁斯伸手捏了捏鼻梁，事情变得愈发棘手了。他本以为自己只需要掏钱就可以，只需要把赔款划给主负责任人就可以，现在看来，没那么容易。
对方准备万全。
而他、蝙蝠侠却毫无准备。
在这次事件中，没有绝对的恶与绝对的善，每个人的道德观对此的判断皆不相同，立场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善恶。
“夜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站在超级英雄、站在正义联盟的对立面。
这不应该是夜翼的立场，哪怕夜翼不是正义联盟的成员，作为超级英雄的夜翼，也不该光明正大的介入其中。
受害者互助会的本质是为受害者讨要赔偿金，但同样也是在声讨正义联盟的反超人集会。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B。”
布鲁斯沉默片刻，他站在蝙蝠电脑前，看着屏幕上声势浩大的、声讨正义联盟的受害者们。
明明抗议集会在正义大厅的广场前集合，无数的抗议旗帜和标语举牌却挡住了媒体投向正义大厅的视线。
就连超人的雕像也被人砸碎，淹没在人民群众的海洋里。
布鲁斯闭上了眼，蝙蝠侠发出了一声叹息。
“夜翼，正义联盟的本质是保护无辜者，阻止更大的灾难。你现在站在的这个位置，是在质疑我们所有人。”
“质疑正义联盟？”夜翼那边的声音愈发的刺耳了，“我质疑的不是我们做了什么，而是我们没做什么。
“我们需要承认那些被牺牲的人也有他们应得的正义。”
当夜翼说出这句话时，他长舒了一口气。从利埃夫的紫屋离开后，一直郁结于心的那口气，如今终于吐了出来。
“我们从未推卸过责任，”蝙蝠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他的声音依旧坚定，“正义联盟的本质是保护无辜者，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该为所有的后果买单。”
……所以，这就是约里斯昨天晚上的感受。
感觉就好像在和十几个小时前的自己对话一样。夜翼轻笑了一下，随后又感到了一阵不适——他不想成为蝙蝠侠，可他的行为举止、他的思想观念全部都是由蝙蝠侠引导成型的。
明明已经跑出哥谭，在远离哥谭的地方上大学，他还是脱离不了蝙蝠侠带给他的影响。
大学生活没有改变他，他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代号继续当蒙面义警。
他甚至想建立一个新的超级英雄组织，和其他的超级英雄见面——就像蝙蝠侠在组建正义联盟一样。
蝙蝠侠就像是一个魔咒，早晚有一天，他会变成他。
忽然间，夜翼自嘲式的笑了。
我不会成为蝙蝠侠，绝不。
通讯那边的声音仍在继续：“我告诉过你，不要管他。”
蝙蝠侠的语气低沉，就像是他怀疑整个世界、怀疑所有人那样：“约里斯·利埃夫很危险，他不是单纯的慈善家，他有他的动机，夜翼。”
夜翼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人群中走动，引导着人群的秩序，不让踩踏事件发生。这里聚集的人太多了，已经远远超过了受害者家属们的数量，看上去要比原定的人数多十倍。
而且大多数英语口音都很正。
美国是个移民国家，美式口音和非美式口音的英语口语很好分辨。夜翼作为救灾志愿者，他见到了太多的前者，却没见到太多后者。
如此大规模的、有组织、有纪律、且发声明确的大型抗议集会和灾后救援团队，不可能是由私人或企业领头完成，只能由政府牵头组织。
来这里之前，约里斯已经将他介绍给了受害者互助会的负责人，马克西姆·勒菲弗尔（Maxime Lefebvre）。他是个典型的法国人，也是法国巴黎银行的负责人。
法国巴黎银行只不过是一层表皮，法兰西政府、甚至是其他国家的政府通过这一层表皮，向正义联盟施压——让正义联盟去剑指白宫。
多么的可悲。
法兰西在意他的人民，其他国家的政府在意他们的人民，但是美利坚政府？他们不在乎，他们根本不在乎人民的生死，他们甚至抑制民众的声音。
正义联盟成立一年了。压抑情绪整整一年的美利坚人民竟然要靠着外国政府的暗中协助下才能正常发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机，B。”夜翼垂下眼睛，“你说过，约里斯不是我的敌人，我完全同意。
“他只是站在了不同的视角看待事情。”夜翼声音轻缓，他仍不确定自己的立场，但声音中始终有一股坚定的力量，“我见到了他所见到的一切。”
战斗后遗留的废墟、失去亲人的孩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人，失去家园的人们……与此种种。
或许之前的他仍然摇摆不定，当现实摆在眼前，他亲眼目睹民众的情绪，亲身接触受害者群体时，他意识到了：打败超级反派并非事情的结束，仍有人需要帮助。
而超级英雄，不就是为了帮助无助的人而存在的吗？
你们飞得太高了。
“你是不是问我是否清醒？”看着美利坚人民举起标语牌的那一刻，看着他们的声音终于被广而告之的那一刻，夜翼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蝙蝠侠，我从未如此清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