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通判也不由得陈彦昌多想,直言道:“尚德堂一日不倒,他们便会继续追查王谦儿子的下落,待他们壮大了,查明了,凭借王家的名望,你我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安定门外,王筠兰又度过忙碌的一天,她望向东北方向,曾经兄长离去的背影,仿佛犹在眼前。
她还很小的时候,兄长很是疼爱自己。他每日勤学苦练,医术、文赋、武功、品德,样样出众。
成年后从军北上,屡立战功,升至千总,直至四年前兄长最后一次出征锦州,就再无音讯。
之后,父亲在得知兄长所在部队被清军困于锦州城中,生死不明,从此忧心忡忡,接连生病。
直到前线全面失利的败报传来,王筠兰没有等到兄长撤退返京,朝廷与官府乱作一团,各种消息真假难辨。
就是此时,王筠兰才接过家中的担子,遣人将父亲送回南京,自己留在京城,一边探查兄长的消息,一边承继祖业,治病救人。
昌福药行
“什么?”陈彦昌惊得站起来,不可置信:“他……他不是死了吗?”
张通判轻蔑地说:“现在是死了,当初可没有。”
陈彦昌毕竟师从王谦,急切地追问:“请张老爷详述!”
张通判也不打算隐瞒,二人是合作伙伴,接下来共同侍奉新主,这些重要信息互通是有必要的。
“崇祯十五年四月,锦州败报传来。五月,清军来信索要赎金换回数百俘虏,他,名列其中。”
陈彦昌大为惊愕:“战报不都是经过兵部,直呈内阁与皇帝的吗?张老爷是怎么……”
张通判:“战报确实第一时间呈达皇帝,顺天府无权获知,但你知道洪承畴吗?”
陈彦昌点点头,这位前明大臣,曾经的蓟辽总督洪承畴,差点将李自成的农民军扑灭,又在宁锦之战前期多次击败清军,打得皇太极一度想撤军。
战败后,崇祯帝听信片面之言,以为其殉国,悲怆不已,于是设坛祭祀,直到今年初方知洪承畴竟已投敌。
张通判接着说:“当初随洪承畴一同被俘的官员与将士上千人,除了洪承畴及少数高级将领外,本应全部被处死。”
“但皇太极随后病重,清将们为敛得钱财,留下三百余有品阶的文武,着其修书回乡索要赎银。”
“这些书信,由清兵装扮成商贾,夹在货中运送而来,自然不会经驿站直发兵部。”
“因为在他们看来,一则明廷国库已空,多半无暇顾及这些俘虏;二则崇祯帝若知,定会大怒,恐再次调兵出关;三则消息若传回军中,这些清将必遭处罚。”
“府尹老爷最先获知消息,因其侄也是俘虏之一,我与府尹老爷几人合计,扣下这批书信,由顺天府秘密通知各家亲属,而那些与我们为敌的,就对不住了。”
陈彦昌听罢,全身发冷,这有些超出了他这个商人的认知与底线:“难怪洪承畴投敌后,朝廷这么久都不知,原来顺天府能障天子之目!”
“如此说来,经顺天府得到的赎金,一部分也流进你们的腰包,而王家少爷的信,更是被张老爷你扣留不报了!”
张通判听出了陈彦昌言语中的嘲讽之意,也不意外,冷笑一声:“呵呵,陈老爷这些年不也因此敛财颇丰吗?若无我运筹帷幄于外,你何来今日!”
“大明皇帝,向来只凭好恶不分是非,他不想知道的,不让他知道最好!否则,上下官员遭大罪耳!”
陈彦昌强忍怒气,冷声道:“那可否请张老爷将该信借我一阅?若无确凿,我心难安!”
张通判声音提高了一些:“他死了,你我心就安了,明白了吗?信件我早就烧了!”
张通判见陈彦昌失神落座,转而开慰道:“彦昌,若非今日,我也不想让你知道此事,这是为你好啊!你无需多心,剩下的事儿,我去办即可。”
又过了一日,高珵与尚德堂大夫们例行开早会,得知今日病人们情况终于有了明显好转!
他与清河帮五人商量过后,决定让他们留守尚德堂,哪儿都不能去,防止张通判陈彦昌等人来搞事情。
高珵与严小庆几人,也如昨日一般,出城送物资。
战事已歇,黄沙也无踪影,初春的暖阳重新抚过这片满是伤痕的大地。
王筠兰瞧见高珵果真按约而来,微笑点头行礼,二人也不多做寒暄,先交换了彼此间病人的情况。
王筠兰这边似乎仍不太理想:“昨夜又有五人没能抗住……”
高珵有些自责,主意毕竟是他出的,药方他开的,要说内心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王筠兰:“这些药方我与大夫们也都服用了,并无问题。有些人,排出瘀毒后气血两失没能挺住,其他人若挺得过三次排瘀刺血,半条命便救回来了!”
“那就好!”高珵松了口气,他见严小庆等人已将粥食物品放好,便敦促王筠兰:“王姑娘,快些用餐吧!”
王筠兰点了点头,严小庆翻开几个盖子,一股花香味随风飘扬。
“这是……桂花,黄玫?”王筠兰眼睛为之一亮。
高珵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王姑娘好鼻子!昨日新帝巡城,城里有人卖花,我便让人买了些回来,出城采药的人也带回了些。我想着花茶平日里饮用也可清热解毒,便与大夫们商量煮了些来。”
王筠兰:“高公子真是心细,大家服药后口舌干苦,食欲不振,有这些辅味品来调节,倒也不失为佳法!”
其他人都被香味吸引了过来,王筠兰吩咐大家有序取食,她想等其他人吃过了再吃。
王筠兰独自朝郊外缓步走去,高珵心神领会,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在城郊。
她想起有一次兄长离京,为了哄闹脾气的自己,从城外摘了一束榆叶梅。
“城外的花凋谢前,哥哥就回来,不生气了好吗?”
今日的花茶,又勾起这些回忆,自从高珵到来这几日,不知为何,对兄长的念想日甚。
终于,王筠兰鼓起勇气,停下脚步问高珵:“高公子,我想请你帮我打听一个人好吗?”
“啊?这……这种事让老陆他们去不是更为合适吗?我初来京城,无亲无故,恐怕难办。”
王筠兰:“陆大哥自然有他的长处,但此事,我觉得高公子或许更为合适。”
高珵的机敏,王筠兰已经见识过,昨日城中发生的事,她也听人述说一二。
高珵:“既然如此,王姑娘请讲。”
王筠兰鼓起勇气,郑重地说道:“我想劳烦高公子,替我打探我的兄长,王守义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