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昌挥了挥手,示意掌柜离开,他看着夜鹰赤蝎的抄件,略感吃惊。
他们虽无查到王守义的信件,但有一份锦州之败俘虏索银名单,其中三成被做了记号。
以陈彦昌对张通判的了解,以及名单上个别熟悉的名字,不难猜出:做过记号的人即是不予通知,任由生死之人。
尚德堂王谦之子、王筠兰之兄王守义,名列其中!
其余劣迹罪证,诸如左右刑案、栽人性命,甚至肆意克扣军需粮储、战马、薪炭等,便也不足为奇了。
夜鹰最先发现了陈彦昌的态度转变:“老爷,莫非张通判要对我们不利了吗?”
陈彦昌也不否定:“还未到那一步,不论如何,两头押注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安定门外
陆成泽与陆大娘的出现让王筠兰吃了一惊:“陆大娘?你们为何来此地?您的病情不是已经好转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咱一把老骨头喽,不能给年轻人们添堵呀!”
陆大娘依然笑呵呵,对木讷的儿子说:“儿啊,你先回去做你的事吧,我跟小兰聊会儿。”
“诶诶……好!娘,那我走了。小兰,我娘就拜托你了,我……”
陆成泽有许多话对王筠兰说,除了方才尚德堂发生的事,还有歉意,有谢意,有关心,但又不知从何开口。
陆大娘给王筠兰简要转述了刚刚的变故,虽故意淡化了事态的严重性,但王筠兰仍是感到愤怒不已。
“这些官府的人与歹徒何异?我身为少主,不能在现场控制局面,怎对得起父老乡亲?大家辛劳多日,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陆大娘摇摇头,宽慰道:“你已身处最凶险之地,莫要怪罪自己,年轻人们都已尽力了。”
王筠兰让人收拾一张紧靠围墙的床铺,二人坐下接着交谈。
陆大娘握着王筠兰的手,长叹一声:“我老了,就算这次能挺过去,也活不了多少年岁了,可是小兰你,还有我那傻儿子,你们该怎么办啊!”
王筠兰也无做多思虑:“京城事了,我即返南京侍奉父亲,总堂在南京根植已久,不难操持。”
“至于陆大哥,他秉性纯良,又有几位兄弟相伴,想必在新朝定能施展一番拳脚。”
陆大娘知道王筠兰与她所言并非同一事,便接过话茬:
“我儿有几斤几两做娘的最清楚,当年清河帮正是有你哥为主心,大伙儿才聚在一起,如今只是在强撑罢了。”
“陆大娘,别说了。”王筠兰敏感的心弦,被弹拨了一下,震荡不已。
“对不起小兰,提起你的伤心事。但人总要朝前看,我儿子自保有余,进取无望,缺了一位心思细腻之人。”
“他与你兄妹二人青梅竹马,相伴多年,如今你已一十有八,家中也无人照料你们父女。”
“我那傻儿子不会说话,他表面上视你如妹,但关爱之情却犹胜于兄妹之情啊!”
“此世间唯你们二人最为亲近,王家家世显赫,大娘不敢做主,不知小兰你,怎么想的?”
王筠兰听明白了,陆大娘是来说亲的,但对她而言,陆成泽从小到大都如她二哥一般。
与亲哥闹别扭时,陆成泽总是不分对错包庇她,惹祸了不敢跟亲哥说,陆成泽会替她扛。
为了不让王筠兰担心,陆成泽主动追随王守义接手清河帮。
王筠兰明白陆成泽的心意,因为堂里诸事繁忙,无暇顾及,既然陆大娘提起,也决意说个清楚。
“陆大娘,我视陆大哥为兄,绝无变改!”
见王筠兰已把话说死,陆大娘怔住片刻,便也释然了。
陆家出身普通,若非孩子们感情深厚,岂会不知二人阶层相差之大。若非自己年事已高,儿子仍未婚配,岂敢开这个口。
“呵呵……好,大娘知道了。唉,我儿子就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何处不能为家。大娘担心小兰你啊……”
“你年纪轻轻,身上担子那么重,以后可怎么办,有谁能替你分担啊!”
王筠兰眉间一紧,是啊,可以不考虑自己,但父亲呢?家业呢?跟着王家的数百人呢?这些责任压在身上,很多事情不得不考虑。
但此刻,王筠兰可以安心在城外诊治病人,暂且放下堂内事务,却是因为他,他到底是何人?他能不能为己所用,助益王家呢?
啊嚏!
高珵在尚德堂内打了个喷嚏:“谁想我了?”
谁会想他高珵并不知道,但他此刻最想的,是穿越前与他一起的罗勇,不知他是否一同穿越来这时代,他如今在哪里?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桩桩件件没有丝毫头绪,高珵狂薅头发,哪怕现代的发型在古代被陆成泽称为“短毛头”。
尚德堂此刻一片忙乱,排队来药厅取药的病人,从室外重新安置回室内的少数病人,应接不暇的大夫与药童……
没人注意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内堂,四处打量。
此人即是大顺高皇后指派的专使,目前他无官无职,仅以普通人的身份参与调查与观望。
他也不想表露身份,打算先一探这口碑两极分化的京城第一医馆、城西药库盗窃案嫌疑方。
专使随机叫住了一名焦急排队等药的人,询问道:“这位大哥,我是进京做生意的商人,请问这医馆发生了什么事?”
被生活压抑得无处发泄的底层百姓,正愁一肚子苦水无处倒,见有人来问,便如实道来了:
“你们外地人别以为京城是什么好地方,连这唯一一处靠谱的医馆,都要关门了!我得赶紧取些药,免得妻子病情又恶化了!”
专使点点头,接着追问:“是方才那些官府的人查封的吗?尚德堂犯了什么事了?”
“是啊,他们是顺天府张通判那伙人,说是尚德堂之人从别处药行盗来了药物千斤,此事我是万万不信,若真是如此又怎样?京城只有尚德堂敢收治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了!”
“明白了,谢谢大哥!”
专使了解了百姓的评价,这视角无疑是最为直观与真切的。
严小庆注意到了这位高大的陌生人,他怕又是不怀好意的人再生事端,于是走上前,恭敬地说:
“这位客人,本堂已歇业,若要看病请几日后再来吧。”说罢正要离去,来人止住了他。
“慢着小兄弟,我是旅京到此的商人,听闻尚德堂是京城第一大医馆,特来与你们当家的商议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