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慎过了一把猛将的瘾,眼看对方因为同伴落马而引起的混乱正在渐渐平息,更多骑兵也不再像之前一样畏畏缩缩,而是一窝蜂地涌出来,就知道自己的确该走了。
他拔起长枪,正要掉转马头,却突然听到身后同样传来了大地微颤。
正有大量骑兵同样朝这个方向奔驰!
“难道是...”
随着震颤声音越来越大,刘慎疑惑回头,果然看到战马两侧装着两个人头的周定竟然率领骑兵又杀了回来,怒吼着朝安兴道麾下的大股明军冲了过去!
而对于安兴道麾下的骑兵来说,远处的树林遮蔽了月光,无法看出对方来了多少人,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骑兵从黑暗中杀出,毫不畏惧地冲向自己!
又想起刚刚那声同伴的大呼,这帮人立刻面色苍白了起来:
“不好,真的有埋伏!”
竟然立刻掉转身形,拨马便逃!
就连安兴道在身后大声痛骂挥刀也拦不住麾下士兵的瞬间溃退。
正如他刚刚只三言两语便策反了刘慎麾下士兵自相残杀,他麾下的士兵也因为面对有可能的埋伏立刻落荒而逃。
毕竟刘慎最大也只是一个操守而已,就算拿了他也换不了多少赏钱。
可要把命折在这,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你安把总受张参将器重,那是你安把总的事,想要拿人你自己上去拿好了,我还不如返回九江帮宁南侯攻城拿住袁总督。
那才是大功一件!
都追到这了,已经够意思了。
因此也不管对方是真埋伏假埋伏,还是先保命要紧。
于是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大股骑兵,只一瞬间便形势逆转,争相恐后地朝着来路逃去!
“这...”
饶是刘慎自己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幕实在太过戏剧性,就跟闹着玩似的。
如今的明军战斗力之低简直是令人发指,两边对阵比的竟然不是哪一方更有计谋、更勇猛,而是要看哪一方内部先崩溃!
这样的军队,真的能打仗吗?
答案是,不能。
弘光元年正月,南明河南总兵许定国突然联络黄河北岸的豪格要求归降,
当时的豪格因为“谋逆案”被剥夺了爵位,正蓝旗还被削减了一半牛录,兵力远少于许定国,不敢接受其投降,便让他把两个儿子剃发送来,没想到许定国立刻照做。
后来史可法率军赶到,豪格知道许定国是真心归顺,才允许其渡河进入清军大营。
直到这个时候,许定国麾下的兵员依旧远远超过豪格麾下的正蓝满汉两旗。
而多铎占领扬州后,统计来降的南明总兵多达二十三员、副将四十七员,马步兵共计二十三万八千三百名,超过多铎与阿济格麾下所有兵力的总和。
这还没算左梦庚麾下和占领应天后投降的明军。
想到这里,刘慎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无力感。
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不应该把目标直接定在救扬州身上。
扬州只不过是南明腐朽统治下的果。
没有扬州还会有其他地方,救了这次还会有第二次。
疲于奔命不可取,一定要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这一刻,刘慎感觉自己的思想发生了某种质的变化,从一个游离在这个时代之外的旁观者心态,开始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
“大人!”
辛崇山拍马赶了上来,看见刘慎没受伤,终于放心说道:
“我等原本随周管队在前面等候,听说大人独自返身断后,周管队便立刻率我等赶来支援。如何能让大人为我们断后?”
说最后一句话时,却是看向了周围另外几名骑兵。
那几人面有愧色,脸色涨红,嘴角嗫喏了半晌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干脆翻身下马,跪在地上:
“大人,属下一时糊涂,对自己人动了刀子,大人不仅不记属下过错,反而亲自为了我等断后,实在是...惭愧!”
说着,抬起头来:
“属下以后必唯大人之令是从,决不再干对同袍拔刀的混账事了!”
周围哗啦啦跪倒一群,均是他刚刚放过去的那帮兵士。
他们刚遇见刘慎时,还以为他要将自己等人堵在中间送给安兴道杀,好拖延追兵时间方便刘慎逃脱,
便偷偷商量要不要直接杀过去。
只不过同样怀疑有人埋伏才硬着头皮上前喊了一声。
结果他们的长官却是让他们先过去,自己来为他们断后。
这帮人将信将疑,但还是纵马离开,直到遇见前面等候刘慎的周定等人。
周定把他们大骂了一通,毫不犹豫地提枪返回,其他人更是面带轻蔑与嘲弄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同样回返。
甚至一名骑兵因手中长枪断裂,便来到他们面前借武器,一句“反正你们也用不着”更是让他们连头都抬不起来,最终决心追随众人回身接应刘慎。
毕竟比起安兴道那样站在后边拿刀逼着麾下上前的将领来说,刘慎已经算做到极致了。
刘慎愣了一下,旋即下马将其扶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对辛崇山说道:
“通知周定不要追击,继续向西行进,争取早点赶到武昌!”
众人纷纷向刘慎抱拳行礼,神色坚定:
“遵命!”
...
“爷,您喝水。”
九江城里,徐家外院,侍女小翠端来一杯热茶,小心递给浑身甲胄坐在房间门口的赵大头。
“放那吧。”
赵大头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
小翠只好将热茶放在一旁,双手紧张地攥了攥衣角,退回另一个侍女身边。
老五半敞着胸襟蹲在墙角活像个老乞儿,双目却异于常人地精光十足,紧紧注视着手持圆棍练枪的江破贼。
张二娘似乎也感受到了院中的紧张气氛,倚在厨房门口打呵欠。
夜幕已深,门外依然吵杂依旧。
流民越来越多,即便城中开始将其继续疏往南边,那些好不容易逃到一处安生地方的百姓却不愿再走,非得在城里歇几天。
未尝没有存了观望形势,随时准备回乡的打算。
赵大头握紧了手中长刀,默默注视大门,希冀着或许下一秒大哥刘慎就能推门进来。
在上午刘慎离开前,特地找到他说如果自己到了戌时还没回来,便立刻拿着自己交给他的总督署衙门操守官腰牌,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总督大人,告诉他参将张世勋勾结左逆作乱,要严防城中走水。
这话让赵大头整个人都很紧张,到了晚上便连饭都没心思吃,浑身披甲坐在院中默默等待着刘慎归来。
“大哥在总督署衙门才当差了一天,怎么就参与到这么严重的事中去了...又是参将又是总督又是左逆的,看来这级别太高也不好,危险。那些大官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赵大头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吱呀”一声。
大门被推开。